而云梦山中此刻正是一派欢乐,整个门派从掌门鬼谷真人到三大长老及要求最严格的暮蝉都不在,上课时也是闹哄哄的了。
机关课时碍于“机关跳跳”,众弟子、门徒还谨慎小心些。
这会儿大家聚在天书崖中看书,又没有了百谷讲课,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大部分弟子竟都各聊各的起来。
百谷的徒弟思意跑到暮蝉的几个弟子身边来,“为何暮蝉师叔一个徒弟都不带?”
细雨把面前的书翻来覆去就是不看,随口回答:“师尊肯定有他的想法嘛,那你师尊不也只带了断水?”
思意听完低下了头,师尊连百鸣都没有带,却带了断水,这是真的使她疑惑,可这会儿她也无法得知原因,也不再想多说。
正要转身离去的思意突然被细雨拉住了手,神神秘秘地与她讲起了一件事,“你可知道为何你师尊带了断水?”
思意摇摇头,她并不关心师尊带谁,只是早知道能去摩云山,她也去求了师尊好了。
细雨却靠近她耳边,小声道:“我看着断水先来找了我师尊,而后我师尊又去找了百谷师叔。”
思意大惑不解地看向细雨,很快便又点点头,“那定是断水师妹去求了暮蝉师叔……师叔面冷心热……”
她说完有些落寞,喃喃道:“早知道,我也去求暮蝉师叔。”
细雨凑上前来,“干嘛,想制造机会与我师尊独处么?”
“说什么呢!”思意突然面红耳赤,大声叱责起来,“你个小丫头不学好,胡说八道!”
生气的思意突然站起来,一甩头上的锦鸡羽道帽便气冲冲往论剑厅去了。
一旁的心语也没听见二人说话,这会儿才问:“怎么了?你怎么把她惹急了?”
思意向来脾气都很执拗,她生气是正常的,但是气得脸红脖子粗倒是少见。
细雨也不知怎么就把她给惹着了,一脸茫然,“我就说起了师尊,她突然就生气了。”
心语看向通往论剑厅的过道,过道两旁有拿剑的石像,石像长着螓首方颚,与师尊暮蝉完全是两个模样。
心语也自言自语起来,“想师尊了……”
细雨也点点头,郑重其事,“我也想师尊了,三十年来,师尊从未离开过我们一天,这突然就走了好几日……”
细雨说着是真有些难过了,眼角竟垂下泪来。
心语笑她,“说得好像师尊这三十年是为了陪伴你似的,师尊不过是想待在青龙影罢了……”
细雨推了推心语,撒娇般地努了努嘴,“虽然不是为了陪伴我们,那不也是天天同处于云梦山中嘛。”
心语爱抚地摸了摸细雨的头,在她眼中,细雨就像亲妹妹一般。
座位那边百谷三个女弟子,一个断水去了摩云山,一个思意被细雨气走了,就剩下篱落坐在后面。
篱落一直看着她们这边,又见细雨低头擦泪,便走过来问:“你和思意怎么了?”
细雨揉了揉眼睛没有回答,倒是心语说:“也没什么,说起师尊离开多日,都有些伤心了。”
篱落顺势坐下来,“思意这几日就是怪怪的,机关课也不认真打磨了,时常发呆。
等暮蝉师叔回来,我就去告状,暮蝉师叔最看重努力,当年他就说过,我们这群小孩,只要努力,他一定不让别人赶我们出谷。”
细雨嘟着嘴,“还小孩嘞,你忘了自己几岁了?”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嘛。”心语解释道。
细雨用力点头,“山中岁月长,这三十年我们好歹互相为伴,可师尊总是独行,看起来好孤独。”
心语也若有所思,“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
她这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几个人都回味起这诗中滋味来。
“你们说,师叔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啊?”不知何时回来的思意突然插话。
她陡然这样说话,吓坏了这三个正在窃窃私语的人。
篱落一把将思意拽过来坐下,“干嘛突然回来吓我们?”
思意听完更是一脸不爽,用眼角看了一眼论剑厅的方向,反而问心语:“你们舞阳大师兄怎么突然不喜欢机关术了?日日与冷梅练剑。”
刚才思意气鼓鼓地去了论剑厅,又见着舞阳和冷梅占着一个法台在练剑,周围不少门徒都在叫好,真是让人生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把气撒在舞阳大师兄身上,但这几日见着舞阳总也不去研究机关术就觉得心烦。
细雨没心情知道舞阳的事情,又说回暮蝉,“师尊真的很像离群的孤雁,虽我们云梦山也有几百号人,可没有一个人真的能走进他的心。
不过好在师尊喜爱机关术,他将毕生心血都给了机关术。”说完,细雨又加一句,“还有育灵。”
心语噗嗤笑出声,思意却笑不出来,想到暮蝉师叔总是形单影只,再看到舞阳和冷梅出双入对就觉得讨厌。
满腹牢骚的思意突然提起一件往事,“求仙镇的文家姐姐你们还记得吧?
她已经从那个跳舞少女变成跳舞婆婆了,却还是每日不间断地在岛上跳舞。”
几人已经多年不曾踏出云梦山,与以前的旧相识大多没有了来往,毕竟大家都老了,可她们却还是年少时的模样。
思意也是这几日心烦,谷中也无人管着,才出了谷去了求仙镇里。
“三十年前那场海啸……吞噬了文家姐姐的谢阿哥,我听说,当时文家姐姐也在沙溪湾。
她是要去等当天下午归来的
后来她总是穿着那套藕荷色裙装,在东山岛上不停的舞蹈。
听说是谢阿哥最喜欢看文家姐姐穿这套裙子,最喜欢看她跳舞,这一跳就是三十几年。
你们说,感情究竟有什么好的,让人这样难以忘怀。”
细雨和篱落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爱情,自然也就不说话了,心语也不想多说,一时间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时候正巧舞阳和冷梅练完剑,从论剑厅走出来,二人有说有笑的,冷梅说着还拍一下舞阳,舞阳竟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细雨都忍不住吐槽:“这还是我们那个严肃的大师兄吗?”
心语偷偷在心中笑了笑,这细雨就是蠢蠢的可爱。笑完她又环顾了四周。
千百年来,她去过很多地方,可没有哪一个地方能像云梦山一样美,更没有哪一个地方的人有云梦山的人单纯可爱。
她想起从前的自己,独自飘零,去到哪里都会被歧视,就是妖精都要喊她一声“妖狐”。
那日在柏枫林能遇见师尊暮蝉,真是一辈子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