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暗，装饰也寥寥，一片肃杀的黑与白。
床上躺着的，应该就是苏长绝了。
床边还坐着一个人，鹤发鸡皮，腰背挺地笔直，看着似乎垂垂老矣，眼神却很明亮，仿佛看穿一切虚妄。
慕迟思量着，上前恭敬地行下一礼：“晚辈药仙谷门下弟子慕迟，见过前辈。”
她掏出药仙谷亲传弟子的玉佩，证明自己的身份。
云阁的大长老，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破虚强者，处在云墓最顶端的人之一。
“药仙谷的女娃娃，”大长老笑呵呵地，如同邻家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你来做什么？”
他态度越是亲切，慕迟心中就越是紧张。她柔声如实回答：“实不相瞒，苏少主是为了救我们才身陷险境。晚辈心中惶恐，特意前来查看苏少主的身体情况。晚辈不才，却也应能帮上些许忙的。”
她说得不急不缓，声音柔和且真挚，不似作伪。大长老心中散了些警惕，而且有他在，任凭谁也翻不起几个浪花。
“怀瑾是个倔强的性子，”大长老侧头看向苏长绝，叹道：“他撑得过去。”
怀瑾，应该是苏长绝的表字。
慕迟抬眸看了躺在床上的人一眼，苏长绝已经换洗过，脸色苍白得简直不像话，额角冒出细碎的汗珠，那点殷红小痣更加明显。
像那海面上的泡沫，映着斑斓的光，一碰，就碎了。
慕迟心中蓦地不安起来。
“前辈，让我看看他，行吗？”
大长老略为沉吟，起身让开了位置，站在一旁。
“多谢前辈。”慕迟坐在床边上，拉起苏长绝的一只手，透骨的冰凉惹得她一颤。
指尖淡青色灵气顺着苏长绝的手进入他体内，绕行了一周。
慕迟眉头皱得愈发紧。之前不过匆匆一瞥，她知道他是真元耗尽，经脉受了损。
却不想伤得这般严重。
灵海中的真元一点也不剩，这倒没什么，吃几颗丹药修养几日就回来了。
重要的是苏长绝的每条经脉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内伤更为严重，五脏六腑甚至有些错位。
师父说过，苏长绝尚在娘胎时中过毒。可师父没告诉她，他的身体比常人孱弱得多。
如果不是他惊人的修道天赋，如果不是云阁给他提供的各种稀有药材……
他活不过二十岁。
云阁给他喂了极好的丹药，但那根本治标不治本，何况苏长绝现在意识不清，不能主动吸收药力。
苏长绝下意识地咬着下唇，鲜红的血映着苍白的脸，美得虚幻。
他很疼。
可他从没有说过一声。
云舟之上，若不是撑不过去晕倒了，他定然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
云阁的少主绝不允许自己透出一丝软弱。
慕迟忍不住心中低叹，收回了灵气。苏长绝受过很多伤，他的胸骨和腿骨都有断后重生的痕迹，各处的淤血暗伤不下十处。
这个漂亮的少年啊，他明明身份尊贵，却为此得忍受数不清的苦难。他明明比谁都要体弱，却偏偏手持长剑，将所有人都护在身后。
他就像那黄泉路上的曼殊沙华。
花开三途不见叶，叶回忘川已无花。
妖艳华美，也孤冷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