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不得无礼。”
在安妮背后,孟国雄正背负双手走来,银色的大背头依旧一丝不苟。
“小丫头顽皮,还请小川师傅见谅。”
他露出微笑,眼前这片青山绿水,在开阔的视野中,仿佛像是一幅画卷。
徐徐清风吹来,顿时吹去万千烦恼,让人陶醉忘怀。
孟国雄不由得深深吸气,原本对父亲的愧疚,也稍稍有所减轻。
能埋骨在这片青山绿水,虽是异乡,倒也配得上父亲的英勇。
“孟老先生好。”
纵容对安妮颇有怨气,也不好当着人家爷爷的面发作。
陈小川平静地打了个招呼,收起网兜上岸,心里也不由得有点好奇。
一个海归老爷子带着个暴力小萝莉,跑到他们这片乡野地方来干嘛?
难道是来旅游?
这个可能太过渺茫,陈小川暗暗摇头。
陈家村这片地方虽然风景优美,空气清新,但也没有,让人足以漂洋过海而来的吸引力。
他也不愿多想,打完招呼,取下柳树上挂着的鲤鱼,便准备转身离开。
“喂,你怎么不捕了?”
见陈小川一言不发就要离开,安妮顿时拦在他的面前,好奇问道。
鱼都被你扔石头给吓跑了,这还捕个屁啊!
陈小川黑着脸,压抑火气,也懒得和安妮计较,压低嗓音道:“让开。”
“我想看捕鱼,你下去继续捕。”
安妮昂着头,丝毫不在乎陈小川那黑乎乎的神色。
“安妮,别胡闹。”
孟国雄走过来,把安妮拉开。
小丫头不满地翻了翻眼睛,偷偷冲陈小川皱皱挺翘的琼鼻。
“孟老先生,还是先去那边,看看坟……”
刘定康带着刘柱子匆匆小跑过来,一边喘气,一边笑着建议道。
没想到这孟老先生,一副六七十岁的样子,可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再加上安妮四处乱跑,刘定康两人在后面慢追紧赶,眨眼睛的功夫,这一老一小。居然就与他们拉开了老长的距离。
目光扫到挽着裤腿,提着网兜与鲤鱼的陈小川,刘定康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到什么,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当即将后半句生生咽回嘴里。
“陈先生在捕鱼啊?”
他生硬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又转头向孟国雄道:“孟老先生,还是先过去吧,等会儿日头上来了,挺晒人的。”
“那好,我们就先走了,小川师傅若是有空,可以来刘家村找我们,安妮昨天回去之后,可是对小川师傅的手艺恋恋不忘呢。”
“爷爷,我,我哪有!”
孟国雄哈哈大笑,安妮声辩了句,负气地甩手掉头就走,只留给众人一个红透耳根的后脑勺。
陈小川有些摸不着头脑,点点头。
与孟国雄一行人告别,独自沿着河岸,往陈家村走去。
看刘定康的样子,孟国雄来这刘家村,似乎是为了寻找一块地方。
可就这片穷乡僻壤,又有什么东西,值得孟国雄不远万里而来呢?
陈小川边走边想,很是疑惑。
他停下了脚步。
河水拍打岸边的水草,哗啦哗啦,翻卷起细小的浪花。
电光火石间,联想到那晚在刘家别墅里,听到的阴谋……
迷云密布的脑海,豁然有道天光洞穿而下。
海归富豪,又是刘定康极为重视的亲自接待……是了,他们是来寻找那位老兵的坟墓!
而且说不定,那位孟国雄老爷子,就是当年牺牲在陈家村的老兵的后代!
陈小川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
当年爷爷救下老兵,虽然最后那人还是因为伤得太重而死去,老爷子还是把他偷偷埋了,算得上是入土为安。
没想到几十年过去,刘家村之人利欲熏心,强行霸占困龙坡抢修路段。
不但误打误撞,将老兵坟墓给刨掉,而且为了掩盖这事儿,还想毒杀当年唯一的知情人。
想到这里,陈小川不由得暗暗握紧了拳头。
说起来,他的人生,也是因为这件事而豁然转折。
眼下老兵后人来到刘家村,自然是为了寻回老兵的遗骸而来。
可,坟都被刘定康带人给刨了,仅剩的几根遗骸,如今还在家里的柴房内放着……
陈小川眼神猛地冷下,倏然变得凌厉了几分。
好个刘定康,居然想要用一座假坟来欺骗老兵的后人!
他握着网兜的手指一紧,顿时掉头转身,朝原路奔去。
“刘定康,我绝不会让你再次作恶!”
……
距离困龙坡半里山路,有处小山坳。
一座长满野草的荒坟,孤零零地立在山坡上。
坟前,站着脸色沉重的孟国雄等人。
“老哥,我把你儿子还有重孙女给带过来了,你在地下有知,就安息吧。”
刘老爷子杵着根新的龙头拐杖,颤巍巍地站在坟头边,说得声情并茂。
他原本气色就不太好,再这么一说,落入不知情的人眼里,还觉得这老头还挺重情重义的。
刘定康在他身后,听得暗暗点头。
别说,自家老爹的演技还是可以的。
七、八十岁的人了,硬是花了好几晚上,将孟常军的事迹背得滚瓜烂熟,也算是难为他了。
“爸,儿子不孝,时隔六十多年,才来接您回家……”
孟国雄说得老泪纵横,对着坟头一把跪倒。
在他身旁的安妮也小脸悲痛,沉默地跟着跪下,眼里泛起泪花。
两人这么一跪,阿坤首先跟着跪下了。
刘定康与刘柱子对视一眼,也不好干站着,只得忍着心情跪下。
这里面其实埋着的是个老绝户,死了也不过十来年,一想到派头颇大的孟国雄,对着一个陌生人的坟头叫爹,刘柱子就忍不住想笑。
管你是个什么人,还不是被我们刘村长,给耍得团团转?
他微微抬头,向刘定康投去个敬佩无比的眼神,却被刘定康偷偷一瞪,连忙低下头,肃正神色,露出一副死了亲爹的伤心嘴脸。
“孟老先生,还请节哀。”
跪了足足十来分钟,坚硬的山石硌得膝盖生疼。
养尊处优惯了,刘定康哪里吃得这种苦头?
当即硬着头皮起身,伸手去扶孟国雄。
孟国雄摆摆手,自顾慢慢站起。
他接过阿坤递来的雪白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烧纸,放炮,献上贡品……
一番礼仪做完,孟国雄神色恢复了几分。
他站在刘老爷子身边,感激地看着他,用着嘶哑的嗓音说道:“老爷子,感谢您对我父亲所做的一切,您是我孟家的大恩人,等我父亲的遗骸启出,运回故乡埋葬,我决定不但免费为你们刘家村修建一条高速公路,还愿意拿出我孟家一半的家产,作为谢礼,送给你刘老爷子。”
轰!
这消息简直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刘定康父子两人头晕目眩,脑海一片空白。
刘老爷子手中的龙头拐杖,哐当一声滑落倒地,他都恍然未闻,用着皱巴巴的眼睛,呆滞看着孟国雄。
“孟老先生,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刘定康的一颗心,咚咚狂跳不已。
孟家有多少家底,他并不清楚……但他知道,孟家在国内有一家上市公司,市值上百亿!
分一半的家产,光是这一家公司,就能分下五十多亿!
五十多亿是个什么概念?
刘定康感到有些晕眩。
要是有这五十多亿,说不定,他就能有证明自己的本钱。从而得到金陵那边的认可,光明正大,回到真正的家族当中!
幸福来得简直太过突然,这已经不是天上掉馅饼了。
这根本就是,直接掉下张巨额支票啊!
“定康,人家孟老先生的一番心意,我们怎么好拒绝呢?这也算是为地下的孟常军老哥完成心愿,当年他临终前可是说过,以后要好好报答我的。”
刘老爷完全入戏了,瞎话张口就来。
哪怕知道自己没几年活头,可孟国雄的承诺,依然让他一颗衰老的心脏跳得跟敲鼓似的,真恨不得,当场叫孟国雄写下字据来。
“我父亲还有遗言?他,他还说了什么了吗?有没有……有没有提到过我和我母亲大人?”
孟国雄面容激动,哽咽起来,握住刘老爷子的双手不住颤抖。
“这……容我想想,容我想想,毕竟时间过去太久,有些记不清了,呵呵……”
刘老爷子被问得有些哑然,干笑了声,不由得偷偷望向刘定康。
他知道个屁的遗言啊,就连孟常军这号人,还是通过一叠打印纸了解到的。
“孟老先生,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选个吉日吉时,再来请出孟老英雄的遗骸。”
深怕自己这嘴上跑火车的老爹露出马脚,刘定康急忙上前打圆场,语重心长地劝慰道。
没有当即听到父亲留下的遗言,孟国雄眼中露出深深的失望。
不过,刘定康说的也有道理,他只得悲伤点点头,留恋地,再看了眼父亲荒草丛生的孤坟。
他佝偻着慢慢转身, 整个人像是突然间苍老了十多岁。
“孟老先生,你们被骗了,这坟,是假的。”
就在这时,躲在山坡后面看了许久的陈小川,再也忍不住,走出来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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