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张大虎他爹的卧室内,只见一个瘦得皮包骨的中年人,正坐在轮椅上。
他目带渴望,看着电视体育节目。
电视画面上,正在进行田径比赛。
发令员手中的枪声一响,一排身手矫健的运动员,顿时如利箭离弦。
嗖地一下,就窜出去老远。
只将一个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留给摄像机的镜头。
啪地一声,却是张大虎他爹张建国,按下了遥控板的开关。
电视机画面一闪,顿时黑了下去。
他怔怔握着遥控板,看向窗外透进的一束阳光。
“孩子他妈,把窗帘拉上吧,有点刺眼睛。”
张建国的嗓音充满颓废,浑然不像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之声。
张大虎他妈飞快揉了揉眼睛,然后笑着应了声,正要到窗前去拉上窗帘。
“张老师,我来看您了。”
陈小川站到了窗前的阳光下,看着头发灰白的张建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没想到当年在操场上,生龙活虎的张建国,如今变成了这样。
那时的张建国体格高大,国字脸。
人却不是很严肃,常常板着脸和学生开玩笑。
陈小川初一的时候,还上过他带的体育课。
只不过到了初二,初三,学业紧张。
体育课也成了语文、数学与英语的轮流备胎。
那声“张老师”,让张建国整个人一颤。
抬眼望去,只看到一个沐浴在阳光下的轮廓,看不清脸。
“你是……”
他自从患上这肌肉萎缩的重病,已经离开张家镇中学五、六年了。
刚开始那一两年里,还有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时常上门看望。
可最近这几年,连个电话也没人再打。
就连那些亲戚朋友,也知道他治病花费不菲。
生怕他们一家开口借钱似的,一个个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人走茶凉,张建国虽然心里愤懑与不甘,也是无可奈何。
有个时候躺在卧室床上,看着单调的天花板,张建国也会深深怀疑。
当年若是不去救人,是不是,便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那年夏天的中午,他去县城采购体育器材,路过临街的商场。
无意看到商场五楼阳台上,落下一道黑影。
那是个被风吹得晃落的白瓷花盆。
好在街面上行人不多,张建国下意识站在原地,眼看花盆就要砸落在地。
就在这时,商场门口,突然蹦蹦跳跳地,跑出个拉着气球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边蹦边抬头,看气球上的图案。
或许看到了落入视野中的花盆,顿时吓得原地呆滞。
张建国亡魂大冒,那白瓷花盆比小女孩脑袋还大。
砸中了,定然是头破人亡的悲惨下场!
他想也不想,脚跟一蹬,箭一般窜了出去。
抢在花盆落地之前,猛地将小女孩扑倒在地。
脊背突地一疼,张建国脸色惨白,咬牙没有闷哼出声。
怀里的小女孩,哇地一声吓得大哭起来,挣脱出来,几下就跑得不见踪影。
只剩张建国无助地趴在地上,眼皮沉重。
侧头看着那只被主人遗忘的气球,慢慢飘向天空,他笑了笑,合上眼皮。
醒来之后,他已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想下地,双腿却不听使唤。
他得到了个天塌一般的消息:
那花盆砸坏了他的脊髓神经,这辈子,双腿怕是都下不了地!
没有监控录像,也找不到目击者,商场负责人丢下几百块,便不再理会。
学校辞退,亲友躲避,张大虎他妈又下了岗。
而昂贵的治疗费,让张大虎不得不放弃高中学业,辍学回家打工来维持生计。
一时之间,这个家庭变得水深火热,风雨飘摇。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张建国的一念之善。
因为这事,张建国没少受到张婶儿的埋怨。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他是猪油蒙了心。
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学人家做好事?
每当这时,张建国都会死死握住轮椅的扶手。
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当年,到底该不该救那个女孩?
心里,闪过一阵茫然。
张建国只能垂下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张老师,你忘记了?我是陈小川啊,和大虎是一个班的同学,初一的时候,您还教过我们呢。”
恭敬的清朗嗓音,将张建国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
他不由得仔细打量,眼前这个淡笑的年轻面孔。
的确有那么点,似曾相识。
“躺得太久,有点记不住人了。”
张建国笑了笑。
“去客厅坐吧,屋里药味有点大,孩子他妈,也不知道给客人泡茶。”
他冲张婶儿瞪了瞪眼睛,心里有点感动。
毕竟还有学生,记得他这个体育老师啊。
“没事,张老师,听大虎说你病了,我又恰好从网上看到过一篇,关于这种病的治疗方法,说是挺有效果,就想着来给您试试。”
陈小川蹲在轮椅边上,笑问道:“我能不能先看看您的腿?”
“你后来去学医了?”
张建国愣了愣,随即心里暖融融的。
眼前这个学生能想到自己的病情,让他还是很高兴。
“看吧,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他笑着点点头,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
这几年病情越来越严重,上回还听医生说,骨头已经开始坏死,最后怕是得截肢。
得到了张建国的同意,陈小川伸出手。
小心将张建国那两条,显得有些空荡的裤腿,慢慢往上卷起。
他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那是两条瘦得只剩骨头的腿,只有层黄色的薄皮包裹在上面,根本没有血肉的存在。
“别费心思了,这病我心里清楚。”
陈小川脸色凝重,看得张建国不由得苦笑一声,劝道。
“我先给您检查一下。”
陈小川没有多说。
张建国的病情,比自己预料的还要严重,这让他心情有点沉重起来。
伸手摸到那麻杆似的右小腿上,嶙峋的骨感,让陈小川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想来张建国这几年,怕是备受折磨,苦不堪言。
暗暗吸气,陈小川平复下心神,运转体内真元,流动到指尖。
他闭上了眼睛。
以真元为眼,以指尖为媒介,他“看”到了张建国小腿内的骨骼经脉。
“骨骼坏死了大半,经脉尽数枯萎,再加上营养不良,体虚得厉害……”
陈小川微微皱眉。
他本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肌肉萎缩,换句话说,就是血肉枯萎。
按照记忆传承,这种病的治疗方法也简单粗暴。
只需炼制一滴极为纯粹的血肉精华,让病人服下,便可痊愈。
但,眼前张建国的身体状况,由于久病卧床,身体已经垮塌。
根本无法承受得住纯粹血肉精华,那猛烈的药效冲击。
为今之计,只能先疏通他的腿部经脉,然后慢慢调养了。
心里有了主意,陈小川抬头看向张建国的眼睛,安慰笑了笑。
“张老师,您的病不是很重,但是得先调养调养,我学过一种按摩手法,能疏脉活络,对您的双腿很有帮助,我这就给您试试?”
“哼,你这骗子,口气倒是不小,还敢说病情不重。”
张建国还没开口,反倒是卧室门口响起个冷冰冰的女声。
一个白领打扮的女人走了进来,冷若冰山的俏脸此时布满寒霜。
她严厉无比地盯来,痛声怒斥。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胡言乱语,让病人重新燃起希望,这会让他们的心灵,受到二次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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