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千琴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糟糕过。
在很久之前,其实也算不上太久、最多只有三个月,那个时候她还是孑然一身、颠沛流离。
彼时尚处在异种的危机还没有大面积爆发开来,真正能够了解这个世界只有少数的时候。在那段时间里,季千琴作为一个记者、最喜欢的就是去各种有闹鬼、怪谈传闻的地方。
就这么一路走着走着,最后在一家废弃医院里面、季千琴来到了自己人生的转折点。
在当时那个健壮的怪物身前,季千琴用扭曲的脸抓着那个人的衣角、尽管胸口剧痛无比,但仍旧喊出了自己有史以来最为坚定的声音。
「让我加入你们吧!」
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不需要再多赘述了。
反正那段时间算是季千琴人生之中最为快乐的时候,不仅仅是有志同道合、而且彼此之间还能够互帮互助的同伴,更因为上头有人兜底、不管做什么都能够随心所欲而不用担心出什么岔子。
这大概是自己过去最梦寐以求的职场生活,没有糟心事、只有和睦的同事,而且上级领导还像爹妈一样帮你把什么事情都给关照到位,更关键的是还不多嘴、从来没有过问那些让你觉得难堪的事情,而是把你平等地当作团队的一员来看。
而不是把你当作可以随意差遣的牛马。
所以那段时间季千琴活得非常愉快,甚至都胖了好几斤。
不过很快,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领导不见了、手底下的人也分崩离析,到了后面所有人都朝着各自的理想和信念而去,就像是卯足了劲、「即使领导不在了我也要继承他的遗志」一样努力奋斗,就像是少年热血漫画的男女主人公。
但是他们是主人公,季千琴可不是。
如果硬要作为比较的话,那么她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异世界漫画之中,连说话都需要看人眼色、看似长袖善舞实则谨小慎微,偶尔还得纠结自己钱包到底富不富裕的即将步入中年的社畜。
比起其它人那种「领导放心,救世有我」的信念,季千琴似乎并没有这么大的宏图大业。或者说,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就是出名、出名、还是他吗的出名。
这样的想法在前段时间虽然已经淡化了不少,但是季千琴还是没有忘却,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执念。
归根到底恐怕还是因为过去自己发生的一切。
摇了摇头,季千琴站在商场门口,嘟囔了一声:「虽然看起来一只脚踏进了奇幻世界的大门,但是这个大门好像大都开给年轻的、愿意追梦的少年少女,不太愿意开给我这个人老珠黄不知不觉间都快要奔三的中年大妈欸。」
其它人都有着光明的未来,唯独只有自己好像摆烂到了快要发霉的程度。
有一种即将开始光合作用的喜悦。
从商店的货架上面拿下一个罐头,季千琴把这玩意儿放手上掂了掂、然后咂嘴:「感觉量有点少,也不知道够不够吃三顿的。」
她最近因为需要隐姓埋名,所以基本没什么时间接活儿,能活到现在纯靠吃老本。
至于为什么季千琴最近一直在东躲ang……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脑子里面那个喋喋不休的小姬佬。
「吃这个不健康,我要吃牛肉、要吃大排!」那个生意在季千琴的脑子里面嚷嚷着,「快点吃鹅肝鱼子酱bj烤鸭烧鹅!」
拎着罐头,季千琴撇了撇嘴、在心里想到:‘闭嘴吧你。,
‘要不是因为你,我还用得着搁这儿吃罐头苦哈哈?,她一边走到结账台边上,一边翻着钱包,‘真的是,当初我们季家的老
祖宗怎么没把你一刀砍死。,
在她的脑海里,背誓者笑得有些贱兮兮的:「废话,还不是因为你们季家的人都是废物。」
「虽然说当年季深惊才绝艳,几乎可以堪称当时的绝对顶尖,但是他最后还是栽在了我的手上、被我搞得不得不向更高层次的存在祈求,最后落得季家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听着背誓者在自己的脑子里面大放厥词,疯狂抨击自己过去的先祖、季千琴倒是没有什么感想。
对于她而言,所谓的「季深」和「季家」都已经不知道多少年的陈年老黄历了,就算真要有什么感觉、也只会说一句「好死」。
她的母亲季紫给她留下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深刻,以至于季千琴对于自己所谓的家族没有一点实感。
更不用说她的家族早都不知作古多少年了,目前已知的季家人就剩下她一个,不然背誓者也不至于在她的脑子里面复生。
‘管它季家还是李家,总之,完全是因为你这个家伙搞得我现在苦哈哈的。,
季千琴拿着罐头、紧了紧衣服走出便利店,同时在心里对着背誓者说道:‘然后呢?你让我跑这么快,总不可能是真的想要让我坐实了丢掉先知的罪责吧?,
当初可是背誓者说,需要把先知扔进那个所谓的「时之狭间」里的。也就因为这个,当初的季千琴可是郁闷了好一阵子。
而在之前它又让自己从明昼里面离开,隐姓埋名跑到乡下去……
现在就算其它人没什么想法,外面的人恐怕都觉得自己是因为没有看好先知而「畏罪潜逃」了。
哎,自己这下可真是身败名裂。
虽然好像也没有什么名气就是了……
在季千琴的叹息声之中,背誓者也叹了一口气:「蠢毙了。」
「听好了,把你们先知扔进时之狭间,是因为他是一个‘错误,,」它说道,「而且他和‘我,,或者说过去的‘我,打斗一番之后,已经被‘时间,给惦记上了,墟茧就是祂用来针对‘错误,的手段之一。如果什么都不管,他肯定会死,而且会死的很难看。」
「至于说为什么让你从那个小窝里面跑出来。」
背誓者漫不经心地说道:「当然是因为要躲避某些人的耳目了。」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有些人正在盯着你们。之前我还没有确信,在最近这段时间、我终于发现了——那个家伙,现在肯定已经出手。」
如果背誓者没有想错的话,那么那个和它同一根源的怪物、现在肯定是想要把它给「吃」掉的。
唯有把自己这个核心也吸纳进身体里面,那个人才能够真正拥有稳定「起源」的力量。
所以不管是从哪个角度考虑,背誓者都绝对不能够让季千琴被其它人给发现。
「要知道,如果你被‘我,给抓到了,那么身体里的核心就会被抽出来,」背誓者难得语气严肃,「而你,作为曾经这个核心的载体、也是会死的。」
「如今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你不想被别人一口气吸成干尸,那就老老实实听我说的做、什么都不要管,也什么都不要想。只要等到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一切都会到达结尾。」
一个月……
不知道为什么,季千琴最近好像经常听到背誓者念叨这个玩意儿。
但是她一旦开口想问,背誓者又不说,只是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个谜语人的体验,季千琴感觉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体会过了,今天竟然在背誓者身上又体会了一次。
还挺感慨的。
从商店里面出来以后,季千琴刚想要骑上自己心爱的电动车。
然而下一秒钟。
季千琴猛然按住车把手,同时抬起头、死死地凝视着远处的天空。
就像是为了应和她的视线一般,仅仅只是片刻之后、一道鲜亮的火光就从不远处的市区猛然冒起!
伴随着火焰的,还有几秒钟之后的音浪。
层层叠叠的音波仿佛水中荡漾的涟漪一般,在火焰灼烧半边天空的时候、「轰」地一声从远处向四周爆散开来,刹那间就破开周围的一切!
短暂的停滞以后,停靠在路边的机动车警报纷纷鸣响。
一会儿的时间之内,夕阳西下的街头就变成了一片火焰和噪音的海洋!
「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那边有爆炸?!」
「等等,那边是我儿子的学校啊?!」
「有人吗,新城小学附近出现了异种,保守估计是‘危险,级!对策局和其他社团的人呢!」
听着周围乱糟糟的声音,季千琴按住电动车的把手。
寄宿在她身体里的背誓者似乎有什么不太好的感觉:「喂,你不会是打算去看情况吧?」
「别开玩笑了,」背誓者有些急眼了,「你觉得凭你能做到个啥?更不用说现在我们还需要躲避其它人的目击。假如你现在暴露出来了,那么那个家伙肯定会察觉到你的存在,到时候你就得死!」
听着背誓者的声音,季千琴耸了耸肩:「我也没打算去啊。」
「我一个区区的普通人,能够做到点什么呢?」她叹了一口气,「只不过我觉得,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些人,现在恐怕会毫不犹豫赶过去——哪怕他们的能力还不如现在的我。」
「我只是意识到,我还真是一个烂人、哪怕是危险到了我面前我也完全没有成为一个救世主的自觉,仅仅只是想着‘明天罐头能不能半价,,然后骑着电动车离开而已。」
果然,自己这样的人是成为不了热血漫画的「主角」的。
太过功利、太过谨慎,而且也完全没有野心和冲劲,就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杂草一样。
或许偶尔会有爆发,但是绝大部分时候都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摇摇头,季千琴刚想要骑车离开。
然而下一秒钟。
她的心脏猛然漏跳半拍。
下意识按住自己的心脏,季千琴茫然地抬起头。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季千琴说道,「就在刚才?」
感觉?
背誓者愣了一秒钟:「完全没有,你感觉到啥了?」
季千琴揉着胸口、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好像停滞了片刻。」
「会不会是你有心血管疾病,没几年好活了?」背誓者礼貌地说道,「既然你过不了多久就得挺尸,那么还不如这两天爽一爽,多吃点好吃的、好玩的,最好奢侈一点,狠狠地嗯造战斧牛排。「
这家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网络流行语?
季千琴翻了个白眼。
她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错觉。那就是眼下那边,有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这种感觉并不是实际存在的,更像是直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将她和某个东西连接在一起一样,让她在似有似无的联系之中,牵动着心怀。
背誓者愣住了:「你想干嘛?」
沉默了片刻,季千琴叹了一口气:「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就是一个烂人。但是同样的,我还算有点强迫症。」
「如果不把那个东西搞清楚的话,
我晚上可是会睡不好觉的,」季千琴揉了揉自己的头,「为了我的睡眠质量,也为了你的,我觉得还是冒险努力一下吧」
「你疯了?!」背誓者完全无法理解,「就因为虚无缥缈的‘直觉,,所以你就想要深入险境?!」
双手重新按在车把上,季千琴笑了笑:「忘了跟你说了,我的直觉一般都是很准的。从小到大,没有例外。」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按动电瓶车的把手,「嘟嘟嘟」地往前面那个还在散发着爆炸的地方开。
而在那个地方。
穿着斗篷的摆渡人伸出手、按住自己面前的一个男人。
「告诉我,」她凝视着面前的男人,「你知道……‘先知,吗?」
「先知……先知?」那个被她抓着的男人茫然地挣扎着,「你在说什么?我……我根本听不懂!」
面对这个男人的极力挣扎,摆渡人喃喃自语:「看起来是不知道呢。」
那样的话,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随手把这个男人扔在一边。
她并没有对这个男人动手,她还没有卑微到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挥舞镰刀。
但是那个男人的走狗就不一样了。
在摆渡人眼角的余光之中,几个「怪物」从旁边的屋顶上跳下来,然后伸手抓住那个男人的衣领、并且朝着他张开了嘴巴。
很快,那些怪物的嘴巴就膨胀到常人的数十倍。
然后,「嘎嘣」一声。
男人的脑袋就这么被一口咬掉,脊椎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就像是吃排骨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一个脆骨、然后开始咀嚼。
听着这个声音,摆渡人面无表情。
她只是抖了抖自己的斗篷,面带疑惑。
「奇怪,我应该就是在这里感觉到了那种……近乎‘直觉,的感觉啊?」
为什么,会没有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