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
季千琴看着自己面前这些绘画凌乱的图桉,有些难以理解:“你确定这样做就够了?”
在她的脑子里,背誓者的声音显得悠哉游哉:“当然。”
“我可是资深的神秘学大师,虽然因为被划分成了数个核心,但是还是有很大一部分玩意儿能记着,”背誓者说道,“说到底,墟茧这个东西本质上就是两个先知在撞上之后、其灵魂特性产生一定程度的碰撞,从而导致时间扭曲出来的产物。是意识之海不受控制而造成的连锁反应,原本的海洋如同煮沸了一般、扑朔迷离的命运朝着自以为是的预言者进行反扑,企图将它们彻底扭曲、转化,塑造成自己最想要的模样。”
背誓者冷笑了一声:“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时间’能力的异种出现?本质上就是因为扭曲异化的时间把先知给吞了,然后重新构筑它自己而已。”
这些东西季千琴完全听不懂。
什么意识之海、什么墟茧、什么先知,从背誓者口中听到的这些消息对季千琴而言几乎宛如天书一般,让人听了之后就倍感茫然。
不过季千琴还是有一点是明白的:“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
为什么?
背誓者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原因嘛,很简单。”
“我现在说的东西,你恐怕是要跟你们那个先知开口的,”它说道,“我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告诉那个男人,但是有些事情、他又必须要知道……”
“怎么说呢,姑且问你一个问题吧。你觉得一件事情需要经历哪些发展阶段?”
背誓者开口询问着季千琴。
这个问题让季千琴愣了一秒钟:“一件事的发生……起因,过程和结果?”
背誓者:“唔,也算正确。怎么说呢,其实真实情况比起你说的这个要复杂很多。但是为了便于你理解,我还是用你这个理论吧。那么,你觉得这些过程之中,最重要的又是什么?”
最重要……
这倒是让季千琴有些犹豫了。
好半天她才试探性地开口说道:“结果吧?毕竟无论过程是如何的,如果结果是好的,那么一切过程就是可以被接受的。”
“结果吗?也是,大多数人恐怕都是会选择这一点吧,”背誓者随意地说道,“毕竟人类是一种线性的生物,你们经历的往往就是从零到百的过程,所以自然更加看重‘百’。”
“不过对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往往是起始。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达成‘起始’的条件。”
背誓者的声音一会儿回荡在季千琴的左耳,一会儿又出现在她的右耳,像是绕着她的脑袋乱飞。
“对于先知来说,事情的起始是最关键的。因为我们能够主动选择我们想要的结果,而过程又是可以伴随着结果而推演出来的附加项。但是唯有起始,我们很难利用能力来进行掌控。比如说你有一百个零件,而你心仪的玩具需要两百个零件,那么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拼出来称心如意的那个玩具,最多只是残次品。”
“但是欲望是没有上限的,人类或许会因为没有试错的能力而主动择优选择,但是我们不一样。于我们而言,人生并非线性、而是边缘扩散。因此,一个完美的开头可以说奠定了之后的一切。若是组成开头的要素缺少了,那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达到我们想要的结局。”
很快,背誓者的声音回荡在季千琴的正前方:“而现在,我就是在给你们那个先知凑成一个可以抵达‘完美结局’的开头。”
“如果他想要成就人类难以想象的伟业、假如他真的打算击碎这纠缠无数的恩怨,那么他就应该拿起这些细密的零件和碎片,用自己的双手拼凑出最精致的玩具……不然的话,他到最后也只会是构陷在失望的轮回里,一遍又一遍地痛苦、煎熬。”
闻言,季千琴陷入了沉默。
好半天之后,她才诚实地说道:“但是你还是没有说服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欸。”
这句话落下,反倒是背誓者卡了壳。
隐隐约约之间,季千琴似乎听到了背誓者滴咕了一句什么:“现在的小鬼都不喜欢听宏大叙事了?”
不过很快,这句话就消失在季千琴的脑海里,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哎,你这个家伙还真麻烦,”背誓者说道,“那行吧,事实就是——如果我想要达成我的目标,那么你们那个老板就必须要开始我之前说的那个‘完美结局’。其实我跟他是寄生关系,我趴在他的身上汲取营养。”
“而且我也打算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把他辛辛苦苦堆筑起来的大厦一脚踢碎,然后收起来给我自己用。归根到底,我确实是不怀好心,反正你也清楚这一点。但是至少我们眼下目的一致,这句话说给那个先知听,估计他能够理解得更深咯——这么说,你能接受吧?”
确实,这么说一下就容易接受了。
季千琴点了点头。
还得是“寄生”。要是什么“互利共生”的关系,季千琴反而会怀疑背誓者的想法。
毕竟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人。
眼下她这是把事情完全挑明了,就是一副“我想要的东西必须要你们不断努力才能做到”和“我就是要在你们快要成功的时候给你们下绊子”这样的反派脸,才更加让人信服。
虽然说目前看来通过自己这个方式去传递信息,还是让人觉得很奇怪。但是不管怎么说,至少逻辑上勉强没有太大的漏洞。
“所以说,你为我们老板构成的完美要素是什么?”季千琴说道。
而那边,背誓者轻笑了一声。
隐隐约约间,季千琴似乎听到了这个笑声之中好像带上了些许……嘲弄和讥讽的意味。
“告诉你们的那个先知吧,”背誓者缓缓说道,“从一开始,真正的先知就只有一个人。”
“时间选择了那个人,企图利用那个人的能力补全残缺的法则。这是一个漫长而往复的过程,无论是否想要做,结果都必将是身躯的坏死。如果不想要被浪潮吞噬,那么就自己做好准备,去应对真正的危机。”
“以及,小心诺查丹玛斯、小心她的‘全知会’。和我不一样,那个家伙……哈,她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屠。而现在全知会恐怕已经开始动员了,如果一个不小心、那么他可能真的会死的。”
“毕竟在‘全知会’里,可是有着天渊之中某些法则的异种为了对抗‘时间’而打造出来的,真正意义上对先知的杀器。当然,出于同僚的意见,我就稍微提点你两句。那个杀器,是居于时间狭间之中、囿于疯狂的刽子手。”
“你是必然要和她相遇的,也必然……会死在她的手中!甚至你的遭遇比起其它人而言还要更痛苦——因为对于她而言,你是‘命运’、是‘既定’。”
“而她自从诞生下来的意义就是为了……凌虐时间和命运本身!”
说完这句话之后,背誓者就保持了沉默、无论季千琴再说什么,她都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图。
然而仅仅是这句话就足以让季千琴感到震撼不已。
先知……会死?!
她此前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在她的观点之中,先知就好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知全能。
而现在,季千琴被告知、这样的家伙有可能会被专门用来针对他的东西给制裁?!
想到这里,她的面色有些苍白。
‘不行,必须要赶紧把先知弄醒,’她在心里想着,‘不管这个家伙说的是不是真的,起码得要让先知知道。他了解的东西远比我多,肯定会做出更加合适的判断!’
所以说,眼下就是按照背誓者指导的办法,将先知从那个墟茧之中给抠出来……?
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宽大的巨茧,季千琴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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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夕阳西下。
没多久,丁炎他们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今天他们着实是累得很,先不说为了对付苍白女士带来的剩余“百鬼”,光是天上那条龙就已经让他们头皮发麻。更不用说为了拍摄视频,他们还需要时时刻刻展现出自己更好的一面,来让摄像头捕捉到他们的英姿。
不过这么累的结果就是,丁炎他们斩获的战果也颇为不菲。
按照那个被称作“龙哥”的摄影师的说法,他们在镜头之中的表现和张力远远超越了安见修带来的那几个俊男美女——尽管他们的颜值可能比不上那边,但是那种无需特效,仅仅凭借自身力量就足够营造出一副酷炫的特技就足以超越那些半吊子太多了。
这还是安见修拼了命地给另外几个人打场外辅助的情况下。
不得不说,丁炎他们的战斗场面确实酷炫。接天的火焰燃烧着天穹,将巨龙灼痛之后,整个人在火焰的包裹之下自天而坠、重重砸落在灿金的龙身之上;而宋清辞不仅仅是刀法犀利飘逸,连带着那个宛如残影一般的鲜血分身也让人看得目不暇接,充分展现出了年轻一辈广为传颂的“血蔷薇”之威名。
而韩千秋做得就更简单了。
尽管融合了部分苍白女士能力的她,目前还不能做到完美控制。但是仅仅是凭借着她一根手指点在真龙的额头,就让巨龙轰然倒塌的同时、还连带着将真龙缩小的操作,就足以让她成为这个视频之中的无冕之王。
毕竟眼下那条龙还被绑在韩千秋的衣领上面动弹不得呢。
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龙哥都吓傻了,在几百米外半天没敢上前。
而后来经过荀墨的解释,龙哥这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个女孩在过去名义上是这条龙的“主人”。并且她的能力是矛盾,可以将这条龙的大小进行颠倒,让巨大的变成微小的。
战战兢兢地往前面靠了几步,在看见那条龙朝着自己吐了一口跟打火机没什么两样的火之后,龙哥瞬间就意识到了、这可是一个好素材啊!
所以接下来他就拉着几个人对着这条龙拍了半天的照片。
……这才是目前丁炎他们这么疲惫的原因。
回到先知的茧所在的地方,隔得远远的、荀墨的声音就传过来了:“……我已经派人过来,准备把这个茧运回去,看看对策局那边的科研部能有什么研究结果了。”
丁炎:“不会出问题吗?要知道先知还在里面啊……”
荀墨:“不会出问题,科研部那些人有分寸。而且一直放在这边,难道看着你们的先知憋死?”
宋清辞:“非常感谢,荀部长。”
荀墨摆了摆手:“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哦,车来了……”
很快,一群人就这么朝着先知的茧而去。
荀墨走在最前面,领着几个对策局的人,朝着他们嘱咐道:“运的时候小心一点、也看紧一点,说不定茧会自己破开,一定要务必注意。”
那些对策局的人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听从命令。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房间内。
一抬头,他们就看到疲倦地靠在角落上,似乎是陷入了酣睡的季千琴。
看着季千琴,荀墨乐了:“这小姑娘看起来也累得很啊,也是,毕竟之前在车上就很难受了。动静小一点,让她好好休息吧。”
说着,他站在旁边,刚想要从怀里掏出一个游戏机。
然而下一秒钟。
那些搬着茧的人突然朝着荀墨轻声说道:“荀队,不对劲。”
不对劲?
荀墨下意识放下游戏机,朝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什么不对劲?”
抬着茧的人面露难色,犹犹豫豫地说道:“重量,重量不对劲。”
“是那位的体重特别轻,还是茧已经化开不少?”那个人谨慎地说道,“出于安全角度考虑,我觉得最好再做一次检查……”
荀墨摇摇头,否认了他的猜测:“不可能,成年男人的体重加一个茧怎么会轻呢?”
想了想,他亲自上前、抬起手。
轻轻敲了敲茧的表面。
在他动作落下的那一刹那,茧中传来的清脆回响,让荀墨的脸色一下就难看了起来。
“空……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面色一震!
而在他们注意不到的地方。
季千琴闭着眼睛,嘴唇翕动:“真的谁都不能说?”
她的话音落下,背誓者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当然,如果你想要让全知会的人提前察觉到你们先知的位置,那么就把你做的东西全部说出去,我也不介意啊。只不过呢,你们那个虚弱的先知,恐怕就会彻底死在塔尔塔洛斯里咯?”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从墟茧里把你们先知挖出来的时候,他的状态很不对劲,但是在按照我说的做了之后、他又很明显好转起来了对吧?这就证明了,我教给你的做法是有效的。”
“只不过接下来你就要倒霉一段时间咯,”背誓者幸灾乐祸地说道,看起来她还没有忘记在季千琴这里吃的瘪,“毕竟你可是负责看守的,就算他们知道你没问题、但是偶尔也会想着,如果你‘能够小心一点’,这个问题是不是就能避免了呢?”
“尤其是你的这些同伴可都是好人,所以并不会谴责你,但是愧疚的情感和无法被理解的痛苦,都会压得你传不过去。尤其是在你们那个先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情况下,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个月,甚至是……一年?”
背誓者幽幽说道:“毕竟时之狭间的流速谁也不清楚,鬼知道呢?至少我还是挺期待看看你会不会抓狂的,在友善同伴们的懊悔和无声谴责之下?有意思,真有意思,都让我想要买爆米花了!啊,忘记了我没有嘴来着……”
季千琴并没有理会背誓者懊恼的滴咕,什么“我的乐子谁补给我”这样的话,只是保持着呼吸的平稳、什么话都没有说。
按照背誓者的说法,全知会的眼线在谁也预料不到的地方,以她的经验、季千琴把白令弄出来的过程和目的地最好是谁也不要告诉。
但是……但是至少明昼的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季千琴心里这么想着。
她下意识地握紧成拳,手指深深地陷进肉里。
耳边,背誓者那恶质化的笑声仍旧时刻不停地回荡着,就像她说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刻意针对季千琴的恶作剧把戏,只是为了看她痛苦、看她纠结。
但是季千琴不敢赌。
这就是信息上压倒性的不利。
以前都是先知在她的身边帮助她处理这种问题,但是现在、先知亲手被自己丢进了时之狭间,解决他的麻烦。
所以,自己眼下更需要斟酌、斟酌,再斟酌。
这么想着,季千琴睁开了眼睛。
“发生什么了?”她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所措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