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修行之人出门在外并不会随身携带许多东西,当下几人随着康有年到了迎宾阁,一路穿行来到积香苑,那守门的胖道士正好也到了,却是送了几块令牌过来,分发到几人手上。
不过是一块乌黑的铁质令牌,一面刻着龙虎天师府几个字,另一面刻着天师府独有的云纹,令牌上隐隐流出一股阵法气息,想必这才是出入的关键。
胖子送来令牌便走了,康有年将林方墨几人请进积香苑里,当即分配了各自住处,其时天色将晚,几人便各自歇下。
林方墨坐不住,他其实很想去找康有年坐一坐,从他那里打听一些姚芝这些时日以来的经历,问问她如今过得如何,可还曾犯病吗?他自己离家已久,即便姚芝有书信寄往家中,他也不得而知,前段时间整日里疲于逃命,心思就顾不上这些,如今略有空闲,便越发思念。但他又怕自己如此做法惹得人家不快,当下便踌躇不决。
“林兄弟,可曾歇下?”敲门声响,随即传来康有年的声音。
“不曾。”林方墨忙起身去开了门,果见门口站着康有年,手里端着个茶壶,一并有两个玲珑娇俏的茶杯。
“长夜漫漫,闲来无事,我想着跟林兄弟叙叙话,不知可否打搅林兄弟。”康有年依旧站在门口问。
“不打搅,不打搅,我也正闲着呢!正想跟康兄说说话。”
康有年听了,这才乐呵呵进了屋子,将手中茶壶茶杯摆在正中桌子上,桌上原本也有一套煮茶的茶具,顺手生了火,将一个铁壶架在小炉上,先烧开水。
二人便在桌前坐了。
“这是天师府供给客人的茶,是龙虎山后山云顶采集,也算他家独一份,林兄弟尝一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对茶道一无所知,恐怕是白糟蹋康兄的好茶。”
“我也不懂,附庸风雅的事我一向不稀罕掺和,平日里饮茶也不过是解渴罢了,谁有那闲心慢悠悠品茶论道哟。”康有年唏嘘道。
忽而他话头一转,冲着林方墨道:“林兄弟先前特意找到迎宾阁找寻云芝仙姑,可是遇到麻烦?”
“那倒没有,我只是想着她有可能前来,许久未见,若是在此碰面当是一件幸事,只可惜她不在此处。”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果如云芝仙姑所言,你们关系极好,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林方墨一愣,但想到姚芝一人在外,又是声名在外的神霄派嫡传弟子,难免要注意说话的分寸,当即也不在意。
“我也正想跟康兄打听打听姚芝如今的状况,她还好吗?”
“这可叫我怎么说呢?”康有年为难起来。
“怎么,有什么不妥,她可是遇到了麻烦?”林方墨想起先前康有年所说姚芝来了又没来。
“林兄弟听我慢慢道来,云芝仙姑自从被逸龙真人带上青城山,当即便被收为亲传弟子,神霄派如今门丁凋零,逸龙真人以仙人之资,名下也不过有五个徒弟,云芝仙姑就是最小的六弟子,原本她在山上清修,日子过得也很舒坦。数月前,逸龙真人因为四川提督派二公子送信,得知川内地界上忽而出现一种怪异的疫症,书信是求助的,世人皆知道门符篆多有去病除邪之效,故此,真人打发二师兄云清去一趟川内,谁知云清师兄一番查看,觉得川内疫症很可能来自云南,于是飞鹤传信逸龙真人,自己去了云南,逸龙真人出关后,怕云清出事,便亲自去了一趟云南,临行前告知山门弟子,他对半直接从云南转道来龙虎山,静等九月九的罗天大醮,但后来不知怎的,逸龙真人带着云清师兄回到了青城山,当日我远远见了一面,真人脸色不太好看,也不曾说此去的经历,真人在山上待了半月,指点几位弟子修行,又将我们这些打杂的教导一番,便打算南下龙虎山,谁知那一日忽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耄耋老道上了山,他直奔逸龙真人打坐之处,不知说了什么,我们在外头就听见那山洞里几番轰鸣大作,随后逸龙真人将云清叫了进去,将前番闭关画的符交给云清师兄,让他代师出行,赶赴罗天大醮。云清师兄本来只带了我下山,因为我俗家身份颇有些用处,且人情往来也打理惯了的,却没料到云芝师姐偷偷跟了来。”
“她可以下山啊,那看来身上的怪疾多半已经治好了。”林方墨插嘴道。
“云芝师姐的隐疾吗,我也听她提过几回,但她自得逸龙真人传授修行法门,下山并不异常,想来是无碍了。”
“那她怎么没在龙虎山呢?”
“这就是后来的变故了,云清师兄发现云芝师姐偷偷跟着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青城山将近两日,师兄有心赶她回去,又怕云芝师姐涉世未深,路上出事,便允她跟随,我们三人结伴而行,又过了一日,闲聊之际,云清师兄说起云南府疫病泛滥成灾,无数流民无家可归,目之所及惨不忍睹,云芝师姐听了,当面没说,夜里却悄悄留个纸条,一个人去了云南,说是要凭借真人传授的本领救死扶伤。云清师兄颇为无奈,有心不管,但云南情势颇为险峻,有心追过去,但他此行下山本是得了逸龙真人授意代表神霄派参加罗天大醮的,两下里为难,最终还是决定先将云芝师姐追回来,于是将符篆以及一应物拾交与我先带了过来,分别之际云清师兄说过,他若追回云芝师姐,就会带来龙虎山,若是没追上,估算时日也会自己赶过来应对罗天大醮,等盛会结束之后再与我一道去云南寻找云芝师姐,可是我在迎宾阁住了这么久,也不见云清师兄赶来,如今罗天大醮开坛在即,我心里实在发慌。”
“康兄,次事经过我听懂了,可是,既然云清道长可以代替他师父参加罗天大醮,康兄难道不可以代替云清道长吗?”林方墨问道。
“唉,林兄弟有所不知,你可知道,罗天大醮之所以是道门盛会,为天下道门推崇,届时不论门派传承时日长短,不论门内弟子人数多寡,但凡是三清门下,都汇聚一地,他们为的是什么?”
“听说罗天大醮上有仙缘。”林方墨试探着回道。
康有年目光一闪,道:“林兄弟见多识广,竟也知晓道门中事。不错,就是仙缘,据说上古时候,升天路未断,天下道门齐聚,罗天大醮上,若有机缘,会有天上神仙降临,开坛讲法,届时仙音贯耳,甘霖天降,但凡沾染上的人都能有一番机缘,从此修行路上高歌猛进。据说有人还会被仙人看中,未曾得道便被仙人带上天宫,从此化凡成仙,那可真是天大的机缘,但后来三界封神,升仙路被斩断,后来举办的罗天大醮再未见过仙人,可是依旧有甘霖降下,这甘霖,世人又称作仙露,并非每次罗天大醮都会降下,有时有,有时没有,即便有,或多或少也并无定数。”
“仙露?那是何物?”
“这你可就把我也问住了,我长这么大可也并没有亲见过仙露,此番不知可否有这个仙缘了。但这不是让我为难的,我现在发愁的是,罗天大醮开坛那日,要在这龙虎山的山巅之上步起三十六座法坛,由天下道门主持法坛,开坛做法,祭拜天地三清。”
“那神霄派也要开坛做法咯?因为云清道长并未如约而至,所以你一个人心里没底?”
“正是,正是,本来上古时候还有一百零八座法坛,或是七十二座法坛的,到后来道门传承日渐衰退,就改成了三十六法坛,即便如此,也仅仅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大门大派可以单独起一座法坛,其余法坛都是一坛坐数家,几个门派相互协作合起一坛,往届里,神霄派自然也是独起一坛,但如今逸龙真人不来就算了,连云清师兄也不见踪影,剩下我一个打杂的,我能干什么?”
林方墨焕然大悟,这家伙原来在担心这个,不过也无怪他忧心,如此盛会,只一个人撑着神霄派的门面,换作是自己,只怕也要发疯。后日就是九月初九,若是云清道长还不来,康有年就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他这是到了火烧眉毛的境地吧。
“林兄弟,我啰哩啰嗦说这么多,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康有年一脸的巴结讨好,手上没忘了给林方墨续一杯茶水。
茶是好茶,就连林方墨这种于品茶上毫无天赋的人都觉得口舌生津,唇齿留香,更难得的是,每饮下一杯茶,自己的脑袋就会清醒一分,所以当他听到康有年提及不情之请四个字,心中就有了不安的感觉。
“康兄有何吩咐?”
“我想若是到后日,云清师兄还赶不回来,可否由林兄弟和几位朋友陪着我登上云台法坛?”
“不妥不妥。”林方墨乍听之下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