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是锦云师太与了月真人,此番办妥了自己的事,赶着回到此处见村中一片废墟,一个活人也没有,心下诧异,唯独左宅尚且规整,便趁着月色潜入院中,二人并未着意掩藏行踪,也是李碧云机警,当即就发现了,于是师徒相见,自有一番体己话。
待将二人领到自己暂居的房内,点上油灯,各自询问彼此自上次分别之后的遭遇。
“了月师叔可是找到了医治旧疾的法子?”
了月端坐一旁,锦云师太开口道:“差不多了,你了月师叔多年来遍寻名医无果,此番终于找对了人。”
普通人生病要求医看郎中,修道人也会生病,尤其一些隐疾暗伤,寻常郎中就束手无策了,需要找道医,道医本身也是修行之人,且大多道行还不低,他们了解修行之中的弊病,也有独门医道。但天下修行之人多如过江之鲫,道医却少,堪比凤毛麟角的存在,且道医行踪不定,可遇而不可求,了月真人多年隐疾,也曾拜会过几位道医,但那几位手段平平,未能竟功,以至于了月真人近年来于修行上寸功未进,颇为烦恼,今番与锦云师太结伴游离江湖,未尝不是为了打发心中燥郁。
前番二人离开此处,打听到道医李文亮远赴云南救治疫病中的灾民,曾出现在沐王府一带,二人当即启程,耗费了月真人数张千里符,终于在一个古城遇上道医李文亮,彼时李文亮已经在云南待了大半年,对眼前那场疫病竟然无可奈何,即便天下名医齐聚云南,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用药物压制,暂缓疾病的发作与扩散传播,同时尽量减轻一些病患的苦痛,奈何只是治标不治本,待二人见了李文亮,经道医一番查看,当即施展手段,先是服用了道医炼制的丹药,又以素女天脉诀中金针渡穴之术牵引淤积在体内的陈年浊气,不消几日便好了大半,说剩下的就是按照道医嘱咐慢慢修养调理。
“这位道医的素女天脉诀当真神妙非凡,贫道这身黯疾沉疴多年,不想在他手上只过了几日,这病便去了大半。”了月真人感慨着道。
“更难得这位道医心怀仁义,常年悬壶救世,此番若不是惦记云儿尚在此处,还有那罗天大醮的机缘,咱们倒是该留在云南出一份力,我看那么多灾民,便是李道医有通天的手段也救不过来。”
“说来也是怪事,云南的疫病已经有一年多了,朝廷派了多少名医去云南,江湖上有名的杏林圣手更是扎堆齐聚沐王府,竟然没有将这疫病遏住,虽说朝廷增兵将疫情控制在云南府,但我听说,北边接壤的一些地方已经有被传上的了。”
“朝廷那些人有什么用,贪生怕死整日里呆在公馆驿站,连染疫灾民的面都不敢见,生怕传到自己身上,就这样谈何研制药方,又拿什么去救人,不过是被派了差事没办法,强硬着头皮来应卯罢了。”锦云师太说到这里情绪激动起来。
李碧云便插嘴道:“师父也去了沐王府吗?”
“那倒没有,听说沐王府上人满为患,我与你了月师叔是自己找了客栈,每日里李文亮道医会到客栈来给你师叔诊治。”
李碧云略有些失落,她本想打探打探那位叔父的近况,如此便只得作罢。
“不过这古泉庄是怎么回事?云儿你一直在此等我吗,那位左员外去了何处,我方才来时见这村里似乎经过一番劫难。”
“师父你一连问了这么多,让我从何说起呢?”李碧云撇撇嘴道。
“那就一个一个说吧,反正长夜无事。”
“我也不知左员外此时身在何处,甚至我不知道他父子二人是生是死,至于这村子里的异常,还得从师父您走后第二天说起了……”
李碧云当即将往日情形一一道来,她说得不慢,好在条理分明,很快锦云师太跟了月真人就明白发生了何事,但李碧云并未透露南海的经历,只说自己跟林方墨被一只大公鸡一翅膀扇到了海边,随后二人修养数日,徒步跋涉赶回此处等待师父。
“那小子还跟着呢?”锦云师太讶异道。
“方墨这一路上对徒儿很是照顾,他此时在西边厢房歇息,应该已经睡下了,否则听到师父与师叔在此,也会过来见礼的。”
“不错,倒是难为他,当日不过受了你一点恩惠,将他从牢狱里搭救出来,后见你家中遭难,竟未舍你而去,反陪着你一路奔逃,南下金陵,又到鄱阳,如今听你说,即便到了南海之地,也未曾独自逃生,可见这小子品行不错。”
李碧云看着师父在那里点评林方墨的为人,一时错愕,自己的师父自己了解,锦云师太的性子,很少主动夸赞一个后生晚辈。
“云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曾考虑过终身大事?”锦云师太忽然转了话头。
“师父怎的问起这个?云儿家仇未报,尚不愿谈及儿女私情。”李碧云想起爹娘惨死,一时面露悲戚,锦云师太倒不好再多强求。
了月真人打个圆场:“这罗天大醮盛会在即,咱们去碰一碰机缘,随后便再去云南如何?”
“我正有此意,此番你得了李道医的恩惠,咱们合该去帮他救治灾民,虽说咱们在医人治病上是个外行,但打打下手干些杂活,还是能够胜任,带上云儿,还能多个人手。”
三人敲定此事,当即各找地方打坐的打坐,歇息的歇息,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光大亮时,林方墨才发现这里多了俩人,当即又是一番客套,锦云师太深感他护持自己徒弟一路风餐露宿,言语间颇为夸赞,送了几瓶自己炼制的九花玉露丸给他,这药丸却比辟谷丹又要好些,出了不仅可以一连多日不必进食,且能强身健体,淬炼体质,乃是采集日出前九种花瓣上的露水,合着数种名贵药材,九蒸九晒之后入丹炉炼制九九八十一天,一炉成丹九粒,锦云师太送了三个玉瓶,里头少说有四五十粒,她担心这点东西不够表达自己的谢意,又从了月真人那里讨了两个瓷瓶交给林方墨,言说那是两粒百毒丹,虽叫百毒丹却不是毒药,而是可解百毒的解毒丹,乃是茅山宗的独门丹药,价值不菲,关键时候可以救命的东西。
几人在庄子上待了几日,算算日子,已经是九月初五,这天清晨,几人收拾利落启程赶赴龙虎山,其实古泉庄离着龙虎山已经不远,约莫走了两三个时辰,眼前便有一片起伏连绵的苍翠群山,其中一座极高的山上旌旗招展,楼阁高耸,便是龙虎山天师府所在。
又走了俩时辰,来到龙虎山脚下,陆续有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山下一排长桌,每张桌子前都坐着个执笔的小道士 看年岁都不大,想来是辈分最低的龙虎山弟子被派来给到访者登记名姓,长桌后头另有许多小道士站着,每每登记好的访客,就会有一个小道士领着往山上走,半山腰有块空地,连绵一片都是临时搭建的客舍,大多数散修和不起眼的小门户来人都被领到这里,而再往上靠近山巅的地方,红墙碧瓦金楼琼宇,极大的一片楼屋舍,却是招待各大门派和有头有脸大人物的迎宾阁,
迎宾阁通往后山的途中还有几幢楼阁,只有极少数人可以到此。
锦云师太登记了身份,将李碧云林方墨都说成是自己的徒弟,这样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倒是了月真人,那登记的小道士也颇有些阅历和眼界,知晓了月的来历,便站起来恭敬道:“这位了月真人可是茅山宗的前辈,万福宫宫主吗?”
“正是贫道。”
那小道士又打了个稽首,道:“此前贵宗已有人登记,却是玉晨观的前辈带队,好些个师兄跟着,他们住在山顶迎宾阁的曲径苑,了月前辈可以去寻他们,不必与散修一样。”
“不必,贫道此次前来并非受宗门指派,完全是个人来此寻求机缘,便不去迎宾阁打搅玉晨观的师兄了,贫道与这位锦云师太颇为相熟,便与她们做个伴,在半山腰的客舍选个住处就好。”
那小道士见了月真人坚持跟锦云师太同行,便不好多说什么,当即登记好了,递给几人各一个小木牌,木牌上刻着届时罗天大醮观礼他们所应该站立的方位,互相看了眼彼此,四个人恰好大约是在一处,这也是龙虎山的考虑周全,但凡结伴而来的关系都不错,自然住处和观礼时的位置都做好是紧挨着,大家都方便。
另有一个小道士见四人登记好了,便要领着几人去客舍,这是互见山上飘下来一团黄云,待那黄云近了,众人才发现是个一身明黄道袍的老道,身形高大,方脸长髯,头戴玉簪,斜插青莲冠,手中一柄玉拂尘。
“老天师怎么下山来了?”领路那小道士见了不免诧异,嘀咕一句。
“这就是龙虎山上的天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