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芽儿以魂体化成一团云雾将林李二人包裹起来冲入海面之下,在周围撑起一层薄薄光幕,看似羸弱,但身处其间,滴水不沾,且随着继续深入海底,连海水在周遭形成的压力也感受不到。
林方墨暗暗称奇,心道白芽儿虽然时常看着不靠谱,关键时候却总从未叫人失望。
海水之下一片黑暗,心中难免会生出一股恐慌,这恐慌开始还没什么,随着时间的推迟越来越剧烈,直到他们也不知下沉了多久,二人只觉视线忽然明亮起来,脚下出现了一片海床,无数荧光闪烁的海草摇曳着,密密麻麻铺展向远方,看不到尽头,落地之后又朝前走了一段,忽而在平阔的海床上出现一条黑线,黑线这一边是被海草映照通明的平地,另一边则是无尽的黑暗。
八岐大蛇就在黑线前面停下身形,如一棵小树立在那里。
白芽儿也停下来,护着林李二人在一棵硕大扁平的水草后面藏匿起来,那水草只有三片叶子,有些像滴水观音,却比滴水观音的叶子大了好几倍,床板一般,轻轻晃动着,叶片上满布闪烁发亮的光点,交织在一起将周围一块地方照得清清楚楚,如这般的水草触目所及到处都是,所以,此刻虽然身处海底,林方墨感觉跟在地面上的大白天没什么区别,等他将目光看向远处八岐大蛇,他才注意到那条黑线,分明是一个断崖的断面,原本在身边如同静止一般的海水,到了那断崖处便忽然像是受到了无穷的吸力,朝着断崖下面流去,涌向无尽黑暗的深渊,这是很奇怪的画面,同样是海水,却因为一条断崖的出现而呈现出两种状态,肉眼可见的,在断崖处,海水变成漆黑如墨,且似乎比普通的海水重了许多倍,这就给人一种错觉,林方墨身边的海水是陆地上的空气,而断崖处流下去的才是真正的海水。
“断渊?”林方墨的脑海里闪现出这两个字。倘若昆阳老道说的不假,这里便应该是八岐大蛇得道之处,相当于是蛇妖的老巢。
似乎为了印证他心中所想,那八岐大蛇就在断渊之前显出原形来,一条巨长无匹的大蛇盘踞起来,如同一座小山,蛇的脑袋在最顶端,两个大眼睛闭了起来,她在修炼,脑袋上一根独角隐隐发亮,每隔约莫一柱香的工夫,独角就会爆发一阵耀眼的光芒,随着光芒呈现圆圈溃散开来,附近那些发光的海草则一猛烈地摇摆,无数光点从海草的叶片上剥离出来,缓缓朝着大蛇脑袋汇聚,最后齐齐没入独角之中。
林方墨想起传说故事中,八岐大蛇乃东瀛神兽,也不知真假,但这般巨蛇,属实不该为人间所有。
白芽儿声音轻轻响起。
“看这样子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你们还是各自打坐修炼吧,也不至于虚度时光。”
李碧云并未反对,且她率先摆了个古怪姿势打坐起来,林方墨略想了想,她本是武者出身,连遭变故,想必前次遇上恩师锦云师太,也传下了修行法门,这是要武法兼修的意思,但他并不好干涉,一来自己尚且懵懵懂懂不知修行为何物,二来李碧云毕竟不同于姚芝那般青梅竹马无话不谈,总还是隔着一层。
眼见李碧云在光幕之内闭目修炼,林方墨也不甘落在人后,但他此时在海底,想要运化书胆接引天地正气实在希望迷惘,尤其在连试了几次都失败之后,他便果断放弃,除了儒家法门,他便只有黄龙仙传下的斗元功,这门据说千古难见的修行奇功,至今为止他还不曾入门,当日在陆地上尚且不能,如今身处海底,他觉得更是难以成功,但不管怎样也还是试了试,结果真就不出所料,失败了。
眼见那八岐大蛇修炼的动静越来越多,周遭威势也在层层增加,好在白芽儿此时尚显得从容。
“我说白芽儿,你这法子一点消耗都没有吗?”
“呸,想得美,什么法术能没消耗,尤其还是在这样的鬼地方,比平常消耗更剧。”
“咱们藏在这里半个多月了,我看你并无乏力的意思,这层光幕也十分稳固,我想,若不是这法子不损耗法力,那便是你有其它补充损耗的窍门咯。”
“呵,原来是打探这个。你忘了,白爷生前可是是跟着谁混的了?”
“你不是跟着我师父吗?”
“对咯,你师父的斗元功可也没对我藏私,所以我只需时不时接引星辰之力下来维持这个小结界,也就没什么损耗了。”
“斗元功?这地方是海底啊,你能接引星辰之力下来?逗我呢吧,我都尝试半个月了也没感受到什么星辰之力,真是 你若不愿说我不问就是了,何必编造这般拙劣的借口敷衍我?”
“你个榆木疙瘩脑袋,说你笨就是笨,怎的你自己不行,就当天下人都不行吗?白爷的天资岂是你可以比拟的。”
“老白,你跟我说说,这星辰之力到底是个怎样东西,若是接引入体应该是哪般感觉?我也好有个数,万一我已经修成了,却不自知,那不是闹了笑话。”
“我看你就是个笑话,行了,别在我这里磨了,我不是不想教给你,实在是这门功法只能自悟,便是我修炼所成,与你师父所修成的手段也不相同,这也是斗元功神奇之处。”
林方墨闻言大感失落,心知白芽儿并没诓骗自己,也正因此,他才更觉得前路渺茫,一赌气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这结界越大损耗越大,你是看我过得太舒服了?”白芽儿喝道。
林方墨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赶忙又坐下来,头顶的结界恢复之前高度,好在这点动静没有引起大蛇的警觉,看样子那大蛇正沉浸在自己的修炼之中。
“老白,你看这海草上的光点是什么东西,能否给我弄进来一个,左右也是闲着,我想见识见识,能被那蛇妖独角吸入体内的,想来不一般。”
“我劝你还是多想想如何将斗元功修成吧,这海底的玩意我都看不明白,万一把你毒死,岂不是很亏,你还没娶个媳妇吧?”
林方墨被说得一臊,但他并未放弃,好说歹说把白芽儿磨得有些不耐,便从光幕结界之外引了一粒发光的东西进来,直送到林方墨眼前。
“小心把自己搭进去,可别怪我没提醒。”白芽儿依旧试图让林方墨稳妥一点,毕竟这是在深海之下,又有大妖在侧,稍不留神就给人一锅端了,逃都逃不掉。
林方墨盯着眼前一个光点仔细打量,发现那光点里其实是一个小虫子,比乞丐头上的虱子还要小,微不可查,若非它散发出阵阵光芒,在这海底却是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但他此刻观瞧着,光团里的虫子似乎是个死物,因为它并不怎么活动,他便有胆量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去触碰那光团,谁知在接触到的刹那,那东西直接钻进他的指肚里不见了。
林方墨一愣,这时候才感到心慌,那东西果真是个活物,此时钻进自己手指里 他可以清晰感知到那东西的存在,且正在顺着胳膊往里游走。
白芽儿没有显出身形,但他其实也在时刻盯着,在那东西碰到手指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不妙,可惜也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瞅着事情发生,他此时极为担忧。
“怎样,身体可有哪里觉得不对劲吗?”
“我能感到那东西似乎是活的,正在沿着脉络到处游走,但,并没什么不适之感,不痛不痒。”
又过了片刻,林方墨忽道:“它似乎在游向我的丹田。”
“或许,它是冲着书胆去的。”白芽儿思索着道。
果然,林方墨随即就察觉到,那虫子离着书胆越来越近,他立刻闭目内视,只见丹田之中,书胆悬浮,绽放丝丝正气白光,旁边悬着一个不起眼的光团,光团里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嘶哑声音,它当着林方墨的面朝书胆扑过去,奈何在临近的一刻,书胆猛然爆发一层光韵将那虫子弹开,虫子不死心,继续冲去,如此反复,始终也不得近身,它似乎有些恼羞成怒,身体四周的光团往内一缩,露出其中的真容来,林方墨虽然对敌之时不济,好歹也算个修行人,目力已然极佳,看清楚那微末的虫子八爪二鏊,十足是一副缩小无数倍的螃蟹模样,却是通透晶莹,它的两个大钳子散发一点寒光,直直再次冲向书胆。这时候林方墨泥丸宫一阵暖意传出,一股吸力陡然出现,将那小蟹摄了去,林方墨内视己身,泥丸宫处空无一物,这是他自内视书胆之后第二次查看泥丸宫,因为他还记得瘟龙道人将一张金符存在那里,如今跟前次一样,毫无所得,甚至那消失在泥丸宫的小蟹也再无痕迹,仿佛从未出现,书胆复归沉寂,他也从入定中睁开双目。
“怎样?”白芽儿关切道。
“啊,这个?别担心,其实我此刻觉得挺舒服。”他倒是没扯谎,那小蟹被摄走之后他感觉体内多了一丝奇妙的东西,虽然不清楚是何物,却觉得舒适无比。
“要不,你再多弄些那虫子进来。”
“虫子?就是刚才那个光团?”白芽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