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空地上,六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子。
左道源嘴角微微抽搐。
“悟道石就这么碎了?”
自然是碎了,他也知道,只是心中不甘,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出谷,沿路之上草木清晰可见,再无浓雾弥漫。
“你怎么了?”李碧云见林方墨自醒来便闷闷不乐,神情郁郁,便紧走两步到了身边小声询问。
林方墨知道刚认下的师父已经魂飞魄散,心中凄苦,又不愿说出来,只得推诿说自己经历幻境之后忽然开始思念家中亲人。
林碧云听了倒也不疑有他,只得东拉西扯聊了几句来缓一缓他的心思。
林方墨心知对方是好意,也不好一直晾着,只得含混着回应几句,但他忽然想起一事来,便开口问道:“李姑娘,你可知道书胆为何物?”
李碧云有些意外,但想着对方总归是不在沉迷于思乡愁绪,也是好事,便回道:“我也不很清楚,之曾经听家中长辈闲谈说起过,似乎这是儒家的手段。儒门修神,至高境界言出法随,这天下书院中的许多夫子,都以此为毕生心愿。而儒家传承,讲究启蒙二字,正宗儒家当做传承衣钵弟子的启蒙,就叫传书胆,是修行有成的大儒以平生累积的书生意气在弟子身上凝聚一颗书胆,虽叫书胆,却无形无相,看不见摸不着,但又切实的存在,是个很玄妙的东西,我不是儒家弟子,便无从体悟,但听人说,你可以将书胆看作一粒种子,随着修行它会在儒生身上慢慢成长,这是一个互有裨益的过程。”
“原来如此,受教了。”林方墨点头,称谢道。
“那罗天大醮又是怎么回事?”他想到这个,就又问了出来。
“这个倒也巧,我也是前几日刚刚从师父那里知道,这罗天大醮是道门盛事,天下道门会公推一个道门魁首所在的门派为东道主,以此为道场,汇集天下道门近乎所有大小门派,开法坛,告天地,每个门派都会用自家压箱底的手段祭祀上苍,随后会有天降甘露,这就是机缘。”
“甘露?”
“对,你没见过吧,我也没见过,师父说那是好东西,具体怎么好法就没说了,因为并非每次罗天大醮都会降下甘露,所以才说是机缘,要看运气的。”
闲聊之余,几人已经出了陨圣谷,站在谷外,回首再看陨圣谷,似乎比起先前浓雾遮掩的时候少了许多神韵,彻底变成普通的一个山谷。
尚未等几人发出感慨,不远处密林之中忽的跳出一群人来,约有二十多个,最前头是两个红衣头领,其余人分立两边,皆目光不善。
“留下身上钱财,放你等过去,咱们求财不害命,恩怨分明。”一个头领大咧咧喊道。
听上去似是一群很有原则的山贼,但这六人除了林方墨心中一紧之外,那五人并不惊慌。
看了看几人面上反应,先前喊话那头领有些意外,随即开始愤怒,对方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点对抢到山贼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这还了得,以后自己怎么在道上混?
“兀那老头,把身上值钱的都交出来,否则一刀剁了你。”他举起一把锈迹未褪的砍刀冲着左道源喊话。
“方才不是还说只要财不害命,怎的当面就变卦?”左穆不紧不慢道。
“臭小子,啰嗦什么,你们若听话,大爷自然就放你们过去,若是不老实,那可就休怪大爷的刀不讲情面。”他说着,似是为了烘托这句话的真实性,随即把那砍刀在身前晃了晃,露出缺了几个牙口的刀刃。
锦云师太几人都不说话,且当眼前是个乐子,只任左穆与之交涉。
“不知众位好汉是哪座山上的英雄?”左穆拱手问道,面上挂着笑。
“大爷来自……”
“老二,不要中了别人的计。”另一个头领胡忽然打断。
“呵,你这小子不老实,是要套咱们的话?”先前那人似乎是反应过来,刀尖朝着左穆一指,怒道。
“不敢不敢,我也只是仰慕各位好汉的气度,心下好奇是哪处高山灵水能孕养出诸位这般俊杰,故才有此一问。好汉若是觉得不妥,不说便罢,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好汉们如此人物,旁人不知出身,诸位便不能在江湖上扬名,岂不是可惜。”
……
左穆与这看似脑袋缺根筋的山贼头领嘴上扯皮,了月真人却眉头微皱,走到锦云师太身边轻轻耳语:“不太对劲。”
锦云师太正看乐子,忽听挚友所言,当下也压低声音问:“哪里不对。”
“山匪剪径,向来讲求雷霆之势,风来风去不肯久留,这伙人围着我等去路,言说劫财,却又只顾跟左穆耍嘴皮子斗狠,无人出手,此时其一。”
“嗯,有理。”锦云师太点点头。
了月真人又道:“其二,我观这伙人面上打扮看着像山贼,实际上行走之间颇有章法,脚步极稳,气息绵长,前后站位颇有讲究,倒更像是行伍出身。”
“兵匪?”
“这却也不好说,我总是觉得心绪难宁,咱们还是打发了这些人快些离去,别忘了正事。”
锦云师太点头:“不错,差点忘了正事要紧。”
“左贤侄,不必与他们啰嗦,咱们赶路要紧。”
左穆听了,面上一顿,随即应道:“师太放心,我这就打发了他们。”
“现在想走?晚了。”
拿刀的汉子嘿嘿一笑,只见旁边密林里呼啦啦又窜出许多人前后左右将锦云师太等六人围在中间,粗略一看,有近百人,却是方才有人发了信号,引来这许多援手。
随着众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人丛之中走出四个头领模样的,一起站到先前两个头领跟前。
“狡诈无耻之徒。”左穆喝骂到。
“你们能从陨圣谷安然无恙地出来,想必本事不弱,对付你们自然要稳妥些,凑不齐人手哦,又怎么敢轻易动手呢?”新来的一个头领道。
“说说吧,你们是不是得到了谷中的机缘,此次陨圣谷开启,进去的人不少,就你们几个走出来了。交出机缘,我可以放你们离去。”又一个头领道。
了月真人皱眉问道:“你们一直在谷外等着,就是要做黄雀?”
“哈哈哈,不愧是茅山的一宫之主,齐真人果然心思机敏。”
了月真人原本只是惊讶,听了此话心中咯噔一下暗呼不妙,眼前这伙人来历不明,却对自己一行人的底细一清二楚,这便说明对方不是临时起意要抢夺机缘,而是有目的性的有备而来。
\\\"我等并没得到什么机缘,此去进入谷内,除了经历过一场险恶的幻境,再没见过其他,直到那悟道石无端化成碎片,我等才无奈退出,老朽猜测,所谓的圣人机缘纯属空穴来风,如今谷中已无毒雾,各位若是不信,自可进入谷中一观。”此时久未开口的左道源说话了。
“是吗?那就让我们挨个身上搜一搜,若你所言不虚,咱们也不为难,若是有所隐瞒,可就不要怪我咱们了。”那人道。
“岂有此理,你真就觉得吃定了我等?”左道源气得胡须乱颤。
“动手。”
既然双方都不肯让步,便也不再多说,那六个头领眼力毒辣,看出这边是以了月真人、锦云师太以及左道源为主,只要擒住他们,剩下三个小年轻不足为虑,这一点他们似乎早已商定了策略,于是那六个头领分成两人一队,攻向了月真人、锦云师太与左道源,剩下喽啰兵围着林方墨三个年轻人,却是只围不杀,也不进攻,他们也知道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还在另外那厮杀一处的八个人。
与了月真人交手的是最后赶来的两个首领,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年纪不大,长得粗犷健硕,各使一对开山斧,力大气沉,双斧武动生风,但普通的武夫并不能撼动修行高深的了月真人,寒光闪烁的斧头劈到真人身前尚有二尺便再也难以前进分毫,了月真人未曾动用道法,只甩动浮沉,抵挡二人巨斧,林方墨在一旁看得心中疑惑。
锦云师太的对手各使一杆长枪,枪尖带起罡风,如同两条银龙分左右向锦云师太扑杀而来,锦云师太所学破杂,不仅修行界的各种门类有所涉猎, 武夫擅长的武学她也颇有心得,可惜身上不曾带着兵刃,只甩动两只长袖迎敌,大袖翩翩,在两条长枪之间游走如同穿花蝴蝶,看着游刃有余,如此一来,林方墨稍稍宽心,觉得今日也不算绝境,但他的眼力跟经验毕竟不足。
而打斗中的了月真人却意识到了不对劲。
眼前这几人绝不是寻常武夫,因为她在打斗之中用了一些微末道术,都被对方用武技抵挡下来,这不是单纯的武夫所能做到,如果单纯依靠武技做到这种程度,那必定是气血惊人,搅动一番方风云,意识到这里,她想要出声提醒另外两人,便听不远处一声痛呼。
“父亲当心。”是左穆的声音。
锦云师太与了月真人逼退对手,纷纷后撤,只见左道源半蹲在不远处,面色发黑,额上冷汗涔涔,脸上满是痛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