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一想,锦云师太毕竟是女子,收了几个弟子也都是女孩,了月真人是茅山宗一宫之主,至于神霄派,他倒是有些想法,尤其姚芝还在青城山,但后头的事如何,谁也料不准,若是眼前这人真有本事,拜个师也无妨,反正自己无门无派是个自由身。
但拜师该怎么个拜法呢,按照他的想法,即便不提那些复杂的拜师礼,至少该摆下香案,供上贡品,延请师门祖师排位,跪拜天地祖师,这才算入了门。
但此刻情形,这些就有些奢望了。
“弟子愿意拜师,只是不知咱们门派这拜师礼仪。”林方墨问道。
“愿意就好,愿意就好,也不必什么礼仪,你称我一声师父,此后你就是我柯梁的徒弟。”那人心情不错,大约是觉得传承有后。
原来师父叫柯梁。林方墨听了,还是觉得礼不可少,跪在那人跟前,磕了仨响头,喊一声“师父”。
“你唤何名啊?”
“徒弟名叫林方墨。”
“方墨,不错,不错。”
柯梁一手虚抬,林方墨只觉一股柔和力道将他轻轻托起。
“你既拜了师,我便与你细说一说,如今可还是唐王当朝吗?”柯梁问道。
唐王?林方墨颇感疑惑,仔细琢磨忽然心中一震,问道“师父说的可是唐王李世民?”
“是这小子,嗯,不过嘛,为师想沉眠已久,当初的毛头小子多半也已成了黄土,如今该是他的后世子孙当朝执政吧。”柯梁满是感慨。
林方墨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思前想后还是说了实情。
柯梁听了半晌无言。
“大梦不自觉,世上千载过,真是可悲可叹……”柯梁叹息。
“师父,咱们是什么门派?”
“门派?谁告诉你咱们有门派?”柯梁回过神来。
林方墨一愣,顿感不妙。
“为师并无师门传承,一身修为皆自己所悟,三十岁在天姥山坐观星象一连五载,悟得斗元功,凭此功千百年前也曾力压群雄冠绝当世,人称黄龙仙,不过为师不喜世俗争名逐利,是以少在江湖走动,生平唯有一愿,就是开天路,见识一番天外天为何景象,可惜当年功亏一篑,在封天大阵中折戟受挫,只一抹真灵碎执念逃出来,断断续续沉眠至今。”
对林方墨而言,这实在是个喜忧参半的消息,一来自己这便宜师父跟自己一样没有宗门背景可依靠,二来自家师父凭借一己之力登临世间巅峰,绝对是有真本事,拜师倒也不亏。
“什么是开天路?”林方墨把握住了柯梁所说话语中的重点,当即问道。
“你对这方天地有何看法?”柯梁不答反问。
“天圆地方?苍穹如盖?”林方墨试探着答。
柯梁轻轻摇头。
“传闻古时有三十三层天外天,那时候,修行到了仙人境界便可立地飞升,到达天外天,但自从姜子牙封神,仙凡自此分离,世人再无成仙的机会,如今的人间,更像是固守一隅的囚笼,固然安稳,但不免坐井观天,世人再无一丝进取之心,昏昏然不知外界早已沧海桑田,一旦将来此间有变,外敌袭来,世人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林方墨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一时不免当成天方夜谭,然想到柯梁一生命运,又觉得他不太可能欺骗自己。
“此事要成,着实不易,但人族不绝就还有希望,可惜为师看不到那一天了,希望徒儿你能代为师去看一看。”
“我?师父这般本事都不曾成功,徒弟我……”林方墨咧咧嘴,不说话了。
“你不必妄自菲薄,为师自沉眠中被迫醒转,是感受到了一股冥冥天机,你身上是有大气运的。”
“气运?”林方墨想到自己自打出门这一连串的遭遇 心想师父说的气运怕不是倒霉的霉运吧。
“若非气运加身,这人王砚可不会老老实实跟着你。”柯梁说着,再次看一眼手上的石砚。
“人王砚?皇帝的砚台?”
“皇帝算甚,自古做到四海滨服,万州共主,集人族浩大宏愿,得上苍天降祥瑞昭示,方可称人王。世俗王朝更迭,历代帝王无非是以武力强行占据一地,与人王不可相较。”柯梁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点在砚台上,只见一条黄龙若隐若现,沿着砚台周遭转圈游动。
只是那黄龙每凝实一分,柯梁的身体就虚淡一分,如此片刻之后,黄龙并未彻底显现,柯梁却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林方墨原本双目紧盯砚台,忽的看一眼柯梁,惊呼:“师父,你怎的?”
柯梁撤回手指,随即摆摆手道:“无妨,为师本就只剩一点残魂,烟消云散是迟早之事,今日收了你这个徒弟,为师颇感欣慰,可惜能为你做的不多,你如今根基浅薄,为师将生平修行的诸多法门感悟封存于人王砚之中,等你修行上来,自能去体悟,此砚尚有诸多神妙,也只有等你将来自己去探寻,有关开天路,现在不是你该接触的,待你将来把为师封存的东西体悟透了,自然便知晓。”他说完就将砚台抛回林方墨手上。
“师父,您……”
“为师这点残魂就要散去,你不必悲伤,为师传承后继有人,已经很满意了。”他说着,有转头望向那白额猛虎。
“白芽儿,你追随我多年,本想带你同赴仙界,不想当日棋差一招,竟是共赴了黄泉。如今我残魂将去,你又有喝打算?”
“我若自去,你是不是要将我魂体打散?”白芽儿瓮声瓮气。
“那也不至于,但我依旧是希望你照看照看我这唯一的徒弟,他如今根基浅薄,我实不放心。”
白芽儿翻了翻虎目,道:“既不放我离去 何必假惺惺多此一问。”
“你也不必心存不甘,当日你归服于我时,也是迫于本事不济,加上我对你并无杀心,而你却想借我这点机缘成仙得道。如今你见我这徒弟本事平平就有些不甘,我却要告诉你,我这徒弟有大气运在身,跟着他,或许能达成你的夙愿。”
“或许吧。”白芽儿扔下三个字就不再说话。
柯梁又一挥手,猛虎白芽儿化成一道白光投进人王砚上,随即林方墨就看到一条白额虎的虚影在砚台边沿游动,最后停住,缓缓消失。
“白芽儿是为师生前所收灵兽,它本性不坏,当初为师身陨,与它借魂共生才得以残存至今,它的肉身早已不存,如今以魂体存世,本事却是弱了许多,但也足够护你一时,之后的路还是要靠你自己。”柯梁说这几句话的功夫,身子又淡了些。
“这五个小家伙是你同伴?”他挥手朝前方一抹,林方墨就看到周围出现另外五个人的身影,只是他们此刻正双手武动在跟空气交手,不错,是空气,因为几人此刻正陷入无边梦魇之中,身边恶鬼缠身濒临绝境,是以全力施为之下此刻已经筋疲力尽,但其实身边并没什么危险,这是柯梁借助周遭大阵所设幻境,并无杀招。
“是,还请师父放了他们。”
“今日之事不要对他们提及。”
“为何?”林方墨刚问出口,忽然明白过来,怀璧其罪啊,别的不说,光是那砚台,若让人知道,必定是要抢夺的。
见他目光清明,柯梁点点头:“看来你想到了,以后行走在外,要多长些心眼。”他说着,就要将众人放出幻境,但忽的又问一句:“徒儿,你可会装晕?”
林方墨一愣,没等想明白,只见柯梁轻轻挥手,当即失去知觉。
随着陨圣谷最后一团浓雾散去,天上落下蒙蒙细雨,如丝如絮,谷中空地之上显出几个人来。
林方墨离着中央的巨石最近,只是此时他正昏倒在地,人事不省,稍远处躺着另两人,一个是李碧云,一个是左穆。再远些三个人正在打坐调息,正是了月真人、锦云师太,跟左道源。
片刻之后,昏厥的三人被一一唤醒。
了月真人道:“真是好厉害的幻阵,我等竟不知何时着了道,就连出阵也不知何故,按理说,咱们并不曾破阵。”
“莫非是此处高人给来者的考验?咱们算是过关了?”左道源想了想,说到。
“二位所见可否说一说?”
当下三人将各自陷入幻境后的的所见都叙说一遍,无非是之前经历过的险境,还有心结之所,一一幻化出来,且比自身当初经历的要险恶百倍,三人撑到后来其时已经放弃,奄奄一息。又叫来三个年轻人询问下来,无不莫不如此,昏倒之前正面对当初在家中杀人夺宝那伙强人,她奋力拼杀也终是无济于事,至于林方墨,推说自己见到亲近之人惨遭横祸,命赴黄泉 几人见他伤悲不似做伪,也便不再追问。
三个主事之人商议过后,决意依旧在此处寻一寻机缘,于是都在石头旁打坐静修。如此一连数日过去,左道源叫过几人。
“此处浓雾散去至多不过三四日,往年从无例外,咱们到此已是第九日,怎的还是如此平静。且这石头也忒寻常了些,莫说漏出一丝道韵,便是声响也无。”
左道源刚说完,身旁巨石砰的一声,几人齐齐侧目,只见石头上现出蛛网般裂纹,布满整块巨石,接着哗啦一声,碎成无数石子散落一地。
众人面面相觑,谷中一时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