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功遂身退
持而盈之[1],不如其已[2];揣[3]而棁[4]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5]。功遂身退,天之道[6]也。
注释
[1]之:代指容器。
[2]已:放弃,停止。
[3]揣:通“捶”,击打。《说文解字》:“揣,一曰捶之。”
[4]棁:通“锐”,锋利。
[5]咎:祸患。
[6]天之道:天道,自然法则。
译文
一味追求器皿的盈满,不如适当停止(否则就会溢出了);一味追求武器的锋芒锐利,必然会加速它的折损(让其锐利不再)。让精金美玉充斥整个屋子,(一旦他人得知)这些精金美玉最终是无法守住的;如果富贵了就无比骄横,这是给自己的人生埋下祸根。假如事情功成圆满了,就要学会隐退和收敛,这与天道法则是相契合的。
阐说
黄元吉 《道德经讲义》
古云:“过河须用筏,到岸不须舟。”又曰:“未得功时当学法,既得功时当忘法。”斯数语,诚修道之至要也。若修道行功,业已造精微广大之域,犹然兢兢致守,自诩学识高、涵养粹,未免骄心起而躁心生,不有退缩之患,即有悖谬之行。若此者,道何存焉?德何有焉?故太上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修行人当精未足之日,不得不千淘万汰,洗出我一点至粹之精,以为长生之本。若取得真阳,朝烹暮炼,先天之精充满一身内外,则身如壁立千寻,意若寒潭秋月。外肾缩如童子,则无漏尽通之境证矣。斯时也,精满于身,不宜再进火符,即当止火不用,且宜无知无识,浑浑沦沦,顿忘乎精盈之境为得。若持盈不已,难免倾丹倒鼎之虞,不如早已之为愈也。当气未充之时,须千烧万炼,运起文武神火,煅炼先天一元真气出来,以为延寿之基;到得凡气炼尽,化为一片纯阳,至大至刚,贯穿乎一身筋骨之内,夭矫如龙,猛力如虎,此何如之精锐也。我当专气致柔,一如婴儿之沕穆无知,庶几长保其气,可至形神俱妙,与道合真。若揣锐不休,难免燎原遍野之虑,安望其长保乎?若是者,犹金玉满堂,莫之能守。一同富贵人家,怙侈灭义,骄奢凌人,如栾氏灭族,范氏家亡,要皆不自戒满除盈,以至横行不轨,自贻其咎。如此征之人事,而天道可知矣。试观当春而温,至夏则暑阳司令,而温和不在矣;至秋而凉,及冬则寒冷乘权,而西风无存矣。物育功成,时行名遂,天地于焉退藏,以蓄阳和之德。倘冬寒而间春温,夏热而杂秋凉,即是天道反常,时节愆期,功成不退,适为乖戾之气,其有害于人者多矣。故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夫天且如是,而况于人乎?古来智士良臣,功业烂如,声名灿着,而不知退隐山林,如越之文种,汉之韩信,酿成杀身亡家之祸者不少。是以学道人,当精盈气足之时,不可不忘法忘形,以自败其道也。若未臻斯境者,又乌可舍法舍形哉?
此教学人,修炼大道,做一节丢一节,不可自足自满,怠心起而骄心生,祸不旋踵而至矣。即无渗漏之患,然亦半途而废,无由登彼岸以进于神化之域焉。《悟真》云:“未炼还丹须速炼,炼了还须知止足。若也持盈未已心,不免一朝遭殆辱。”足见道无止境,功无穷期,彼满假何为哉?古来修士,多罹杀身亡家之祸,皆由不知幍光养晦、混俗同尘之道也。《丹经》云:“修行混俗且和光,圆即圆兮方即方。隐显逆从人莫识,教人怎得见行藏。”是以有道高人,当深藏不露,随时俯仰,庶几不异不同,无好无恶,可以长保其身。否则修德而谤兴,道高而毁来,虽由人之无良,亦自张扬太过。《易》曰:“慢藏诲盗,冶容诲淫。”诚自取也,又何怪自满者之招损乎?吾愿后之学者,未进步则依法行持,既深造,当止火不用,庶可免焚身之患欤!
拓展阅读
王弼 《道德经注》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持,谓不失德也。既不失其德,又盈之,势必倾危。故不如其已者,谓乃更不如无德无功者也。〉揣而棁之,不可长保。〈既揣末令尖,又锐之令利,势必摧衄,故不可长保也。〉金玉满堂,莫之能守;〈不若其已。〉富贵而骄,自遗其咎。〈不可长保也。〉功成身退,天之道。〈四时更运,功成则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