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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渐渐地熄灭,这片土地的阳气都被焚烧殆尽,成了一片阴气极重的地方。

清阳道人疲倦地靠在石墙上,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你说你来自九州?”

“是。”项北飞道,“那个地方……怎么说呢?和函夏很不一样。”

清阳道人微微点了点头,半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了血丝。

“我可以尝试帮前辈。”

项北飞手中凝聚起返璞归真的气息。

“不用了。”清阳道人擦去嘴角的血,笑了起来,“你怎么来到这里,就应该明白,我的结局是什么。”

他清楚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也选择了接受。

“但前辈说过,我可以改变过去。”

项北飞依旧坚持走过去,手中的返璞归真气息很快就落在了清阳道人的身上。

可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

“焚阳,燃烧了阳气,阴阳失衡,不是轻易能够复原的。”清阳道人摇头,“除非有至阳之物弥补我被焚烧的阳气,但基本是不可能了。”

项北飞不死心,又问道:“如果我再来一次呢?从未来再穿越回来一次,也许我可以提前预警,前辈也不需要使用焚阳。”

函夏是被偷偷入侵的,人族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几近灭族。只要项北飞回到两天前,再遇到这群人的时候,不反抗,和清阳道人把话说清楚,或许他们不会这么惨。

清阳道人摇头道:“其实人类已经灭族了,如果没有你的帮忙,只是因为你的干预,他们才有机会逃离,你来的九州,应该就是我们函夏的延续。”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如释重负般:“人族还活着,这一点就够了,我也死而无憾了。”

项北飞一愣!

“但是九州的修炼体系和函夏完全不一样。”项北飞道。

函夏更像是古代的修道者,但是九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系统。

“一样的,从你身上,我能感受得出来。”清阳道人说道。

项北飞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隐约明白了九州是如何发展起来。

清德道人,也就是他爷爷,应该带着最后一批人类,找到那片土地建立了九州,并发展到现在!

这便是九州的起源?

在九州的课本里,都没有提过九州是怎么发展的,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出现了,但函夏的事情都没有提及。

“我不明白,如果人类在过去已经灭族了,那我又是如何出现在未来的?”

这完全就是个悖论。

要是人类在过去灭族,那就意味着九州不存在,他也不可能从九州出生,不可能沿着堠灵所指引的方向一路北上走到这里,不可能听到石钟,来到浮仙屿,去拯救函夏那五六万人口,更不可能干预人类的灭亡。

清阳道人望着项北飞,目光微微闪烁了片刻,道:“你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和寻常人不一样,一直困扰着你。”

和寻常人不一样?

他可以掌控所有人的系统,可以把所有拥有系统的修道者抓起来吊打,这一直以来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但仅仅只是这样吗?

项北飞觉得这不是清阳道人所说的那面。

很快,他忽然反应过来,惊诧地看着清阳道人。

他明白自己身上与所有人不同的地方是什么。

“你意识到了,是不是?”清阳道人勉强笑道,“或许你对这个世界的存在一直都存在疑问,在询问着自己,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只能这么猜测,但我觉得你会这样的疑问。”

项北飞一脸错愕。

清阳道人竟是说得丝毫不差!

“这就是我脑海里有两个记忆的由来?”项北飞问道。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从其他世界穿越而来,占据这个世界另一个名叫“项北飞”的少年,继承了他的身份和记忆,替代了这个人的一生,所以他没有办法把素未谋面的项天行夫妇完全当做亲生父母。

顶多只是把一直照顾他的项清德当作亲生爷爷,并保护着这个失忆的老人。

但是在巳堠的时候,爷爷非常确定地告诉他,无论哪个他,都是他,都是真正的项北飞。

这件事一直困扰着他。

“你有两个记忆?”清阳道人问道。

“我的前半生和后半生不一样。”项北飞思索着如何找一个合适的说法来解释,“就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然后被强行合一,我以为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

“我明白了。”

清阳道人微微点头。

“但我不明白。”项北飞道。

“你和清德师弟长得很像,是什么关系?”清阳道人问道。

项北飞犹豫了片刻,道:“他看上去像我爷爷……可能吧……我不能完全确定,我从未见过他年轻的样子,只能凭借着样貌,以及靠那把无锋猜测。”

他凌空一抽,空中荡起一阵涟漪,无锋断剑被他从虚空中抽出来。

清阳道人打量着那把无锋,微微点头:“那便是了,清德师弟确实是你的爷爷,你身上有他的血脉气息才能使用这把无锋。”

他看向项北飞的目光慈祥了许多:“你叫什么名字?”

清德道人是他的师弟,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也算是项北飞的师伯祖。

“项北飞。”

项北飞把名字写在了半空中。

“很有趣的名字。”清阳道人笑道。

“那清德道人……爷爷对我做了什么?”项北飞问道。

“他没告诉你?”

“他出事了,不知为何,他都已经踏入到永生境了,却依旧失去了记忆。”项北飞道。

“失忆?”

清阳道人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始末,半晌摇头道:“未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只能猜测是涯角空域的某个存在协助清德师弟,让你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干预了这个世界,保全了人族。这才导致了,人族早已灭族,无法延续,却有你的存在,回到过去延续人族的矛盾结果。”

可项北飞还是没有办法理解这个过程。

清阳道人把目光转向了北方,眼中出现了一片迷离,喃喃自语道:“他应该还是希望人族延续下去的。”

“他是谁?”项北飞问道。

清阳道人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身上的生机在渐渐地消逝着,浑身笼罩着一层阴气,那是焚阳留下的后果。

“那是一个让我们仰望的存在。”

他身上阴气越来越重,声音也虚弱了三分。

项北飞神情凝重了起来。

清阳道人乃是永生境的修道者,实力极为恐怖,让这样的人都仰望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清阳道人回过神来,问道:“你为何只是化窍后期的修为?”

“我才修炼不到三年。”

“但你实力不应该局限于此。”清阳道人摇头。

“我不知道要如何踏入到天通境,爷爷曾经告诉我,天通境就是与天地交会,去领悟天地间的法则,去领悟出自己的道路,但我无法参透这一点。”项北飞说道。

“你不需要悟道。”清阳道人出声道。

“但是爷爷说过……”

“你难道没想过道胚是什么?”清阳道人冷静地说道。

项北飞迟疑着,其实他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是我们九州人人都有的系统吗?”

只有这么一个解释。

如果说九州是函夏人族的延续,那么清德道人带走的道胚,必然以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作用在了人类身上。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都‘系统’是什么,或许是师弟将道胚改造过,让道胚以其他方式存在,使得人人都可以拥有道胚,让每个人都有自保能力——不过,我大致能够确定一点,你能够干预所有人的系统,是不是?”清阳道人出声道。

项北飞目光一亮。

“是。”他没否认。

“那便是了。”清阳道人又咳嗽了起来,他胸口不停地起伏着,道:“道体能够掌控所有道胚。所以你不需要悟道……”

清阳道人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很久,才缓缓地说道:“因为你本身就是道。”

项北飞微微一愣!

“你会想明白的。”

清阳道人和蔼地看着项北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眼中露着欣慰,也带着感激,可是他身上的气息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那道胚是从何处而来?”项北飞问道。

“来自涯角空域,人族是上天眷顾的种族,让我们有了修炼的资本,可是我们也引起了夷族的妒忌,人族式微,被他们夺走一大半道胚,将道胚化作自己的力量……”

清阳道人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道:“你会发现许多种族外形都努力地向人靠齐,因为人的身体构造是天地间最合适修炼的种族,那些月神族原本不是人的样子,但它们都可以伪装人,就是因为它们利用黄泉水吞噬了人,靠着人的身体修炼——那些妖须族也是如此。”

“今日无数的人类被杀,无数的道胚被夺走,我即便杀死了所有人,也没有办法夺回道胚,那些道胚都献祭给了黄泉河,它们仍然会卷土重来……”

清阳道人望着项北飞,道:“但你可以控制所有道胚,包括夷族的道,等你踏入天通境,就会明白自己该怎么对付那些夷族,就和你掌控那些系统一样,好好利用这个能力。”

清阳道人咳嗽着,他已经完全没了血色:“我坚持不下去了,我是把自己最后一点生命火种封存在石戒中,一直都在等着你的到来。你要小心点,妖须王被我杀死了,但永夜妖王它是和黄泉签订契约的怪物,即便它元气大损,也会再复活找上九州,再去夺得人族的道胚。想要完全杀死永夜妖王,只能灭掉黄泉……”

清阳道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四周的景象也开始动荡了起来。

他费劲地伸出手指,一道光芒从他的指尖流向了项北飞,没入道项北飞的脑海里。

“孩子,这是焚阳和灼阴,两种截然不同的功法,我不是道体,全力施展焚阳或是灼阴,都会反噬自己,但你不同,该怎么修炼,你自己去摸索。你是清德师弟的孙儿,也是我的晚辈,这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了,也感谢你救了人类,如果可以,请把我的骸骨带到你长大的地方,让我看看那里。”

“前辈,我会带您回九州的!”项北飞说道。

“多谢……”

清阳道人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紧接着,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地老化破旧下去,各种奇异的光芒像流光一般,天空中斗转星移,不断地变化,无数的影子在四周徘徊回转。

等项北飞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仍然站在浮仙屿上。

但不同的是,天空中挂着两轮苍白的月亮。

他已经从过去回来了,回到了域外荒境中,回到了三千多年后的沙漠里。

项北飞默默地看着已经成为骸骨的清阳道人,心中蓦然出现了阵阵感伤。

清阳道人说项北飞是人族延续下去的关键,可项北飞很清楚,清阳道人才是力挽狂澜拯救了整个函夏人族的那一位。

为了保存人族的希望,他独自留下断后,将所有人族传送走,施展了焚阳,灭掉了所有敌人,让夷族无法追踪,却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生命。

项北飞望着那骸骨,片刻后,他朝清阳道人跪下行了个晚辈礼。

不管怎样,清阳道人都值得这一拜。

石戒中有一簇轻微的火焰,像是残烛般摇曳着,几乎快要熄灭。

那是清阳道人的生命火种,此时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项北飞忍不住伸手一点,把自己的灵力附着上去,去接引清阳道人的那簇火焰,随后他取出了来自危宿的那座石塔。

这座石塔每一层中都跳动着火焰,尽管他还没有完全摸透石塔,但他发下石塔有自己特殊的地方,能够保证火焰长存,他还是决定将清阳道人残存的生命火种放回到塔内,看能不能保护好这点微弱的火种。

他没有办法去救下清阳道人,只能希望清阳道人的生命火种能够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继续燃烧下去。

这一次他再去触碰清阳道人骸骨中的石戒,石戒没有任何反应,他没有再次被带入到过去,清阳道人一直在这枚石戒上维持着最后一股力量,生命火种消失,石戒的力量也殆尽了。

项北飞把石戒摘取下来,看着这具玉白色的骸骨,小心翼翼地将这具骸骨收起来。

他会把清阳道人的骸骨带回九州,把清阳道人葬在九州最高的地方,让清阳道人看看函夏的文明如何在九州延续下去,也算是告慰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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