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渺醒来，立刻就有人去禀报皇后。
皇后原本正接见请安的妃嫔，听说侄女醒了，打发走外人，带着亲信回寝殿。
“姑母。”
一见到皇后，辛渺缓缓从床上起身，穿着一身里衣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地看着地面，轻声抽泣道。
“我做了错事，累及姑姑为替我解决善后，我对不起姑母。”
皇后进殿的脚步停下，站在原地。她原本带着怒火回来，一定要逼问出和侄女相好的人是谁，谁知见到少女哀求丧气的模样。
这孩子一贯性格执拗，死不认错，如今受了挫，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求她原谅，可怜样让皇后心中一酸。
渺儿自幼丧母，应该娘亲教的东西只能由她这个姑姑教，可她要管束偌大一个后宫，忙碌时总有疏忽她的地方。
这些疏忽才造成了如今的大错。
皇后给侄女找了理由，心中的焦躁怒火散了七分。走到辛渺面前，辛素华矮下身子，看着少女嫩生的脸，拿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
“哭什么，眼睛都花了。”
将辛渺从地上拉起来，两人走到床边坐下。
皇后看着无声垂泪的侄女，给她擦眼泪，叹气道：“你这丫头几时让我省心过。”
少女呜咽一声，扑进皇后怀里，哭了一场。
过了一会，姑侄两个平静下来。
皇后没有忘记原先的目的，又问辛渺她的情郎是谁。
“这回说吧，你那心上人到底是谁，能迷得你脑袋发昏？”
皇后心想着，若是身份合适，成全他们二人也未尝不可。
只是敢诱骗闺阁女子婚前私会的，就算家世相当，品性上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里，皇后更是深恨这行事不端的男子。
少女面色挣扎，低着头静默许久，才吐出两个字。
“......冯琸。”
皇后眉头微皱，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名字背后是谁，再听少女轻声说“英国公府”，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英国公家那个不成器的幼子。
“原来是他。”
皇后冷笑一声。
那小子幼时就招猫逗狗横行霸道，长大后更是不务正业，纵情女色。
偏偏他长了一副好相貌，不仅引得不知事的女子上钩，英国公府的老太太更是疼爱这孙子疼爱得紧，英国公每次管教都会被老娘拦下，时间长了也懒得再去约束。
在冯琸眼里，他和他异母大哥同为嫡出，有一争之力，可皇后看得明白，英国公分明是放弃教这儿子成事，只等着成家立业后让他做个富贵闲人罢了。
“那小子怎么和你说的？”
辛素华看向侄女。男子想要哄女子同他好，总会给她许下承诺说些好话，冯琸能招惹那么多春心，想必这方面手段娴熟。
“他说......他会让他爹娘亲自去我们府中提亲。”
“什么时候？”
少女咬了咬嘴唇：“这他没有说。”
“姑母，他这句话总不会骗我，他若不娶我，他还想娶谁？”
皇后皱眉，没有说话。
冯琸看起来像是想先斩后奏，先把渺儿哄到手，有了把柄在手，她和兄长就只能把渺儿嫁给他。
可皇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冯琸没什么上进心，他能想到借渺儿的助力，借她和兄长的帮助来增加自己在英国公心中的分量吗？
他若有这个脑子，他哪至于在有亲娘吹枕头风的情况下还能被他的异母大哥毫不费力地打败？他的本事全都在女人身上了。
“你先不要和他见面了。”
皇后停下思索，直言命令辛渺离冯琸远点。
就算两人有了苟且，皇后依旧不太愿意将侄女嫁给冯琸。
也许之后会变了想法，但再怎么变，也等她先调查清楚再说。
“是，姑姑。”
少女轻声应下，可又对皇后道，“他肯定没别的坏心思......”
渺儿还是没放下那混小子。
辛素华看得明白，不听她说的好话，敷衍地嗯了一声，叫来亲信，命他们亲自将辛渺送回府，片刻不得离开她的身边。
今天该是辛渺出宫的日子，她要是不出去，难免引得府中担忧或是他人的胡乱猜疑。
*
离了皇后的视线，辛渺擦干泪痕，也不和那些宫人说话，神态立刻变得骄矜起来。
钟嬷嬷看一眼走在前方的小主子，心中无奈叹息。
在皇后娘娘心里，渺姑娘又乖又听话，不管做错什么事都是别人带坏的。
可实际上，渺姑娘除了在娘娘和陛下跟前像只乖猫儿，对别人可是不客气得很。
就算是面对国舅爷，姑娘都从不收敛脾气，想要什么就耍赖哭闹。
国舅爷心疼女儿幼时丧母又离家，每次都应她所求，也不觉得闺女性格有什么问题，她想要给她就是了，更是把姑娘溺爱得不成样子。
“钟嬷嬷，你看前面是谁？”
对自己这个老太婆，姑娘还是很礼待的。
钟嬷嬷心里这么想，走到少女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前方。
“姑娘，前面是六皇子，另一位......”钟嬷嬷眯眼想了一下，道，“另一位是倪嫔娘娘的侄女，翰林院侍读学士家的小姐。”
倪嫔原本在后宫默默无闻，位份也不高，皇帝一年都去不了她宫中几次，但前几年她突然开了窍，惹得皇帝龙心大悦，如今每月恩宠不少。
钟嬷嬷因此对倪嫔的侄女也有印象。
“六皇子？他如今倒胆子大，也敢大摇大摆出来了？若是被四哥哥和五哥哥看见，肯定要教训他。”
少女自然而然忽视了那个没听说过的倪嫔侄女，嘴角掀起一抹笑，冷哼一声，“走，我们过去瞧瞧。”
钟嬷嬷无奈。
渺姑娘口中的四哥哥和五哥哥指的是四、五两位皇子，他们尊皇后娘娘为嫡母，自然也算姑娘的表兄。
三人年纪相仿，自幼一起长大，四、五皇子每次欺负六皇子时，姑娘也跟着一起欺负人。
姑娘现在想去瞧瞧六皇子，自然不是为了看一眼他，显然因为私情被皇后娘娘发现她心里正憋屈难受，想找个人发火散散气。
钟嬷嬷太了解自己这小主子，想拦一拦她，可见少女已经迈步走过去，只好立刻跟上。
这边厢，倪夏看着身前挺拔的身影，心里酸涩难当。
他们好久没见面了，宫廷出入困难，他们有时候两三月才能见一次。
这一次她好不容易借着姑姑的名义进宫，迟疑地告诉他倪家想要给她定下亲事，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的心比铁都硬。
六年了，他们至少也是朋友吧，连关心问候都没有。
倪夏深呼吸，收拾了一下情绪。
她暗中鼓励自己。
这可是大反派，杀得京城血流成河的大反派，她只想跟他搞好关系，帮自己和倪家好好苟下去，说点别的，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六殿下，你近来如何，五皇子他们没有再故意污蔑你吧？”
倪夏心道，不知何时他才会给自己取那个新名字。
她倒想称呼得亲近些，也能拉近点关系，可她看过书，知道他登基后“陵”这个字是他心中极为避讳厌恶的往事，犯了忌讳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她哪敢提他的名字，同时也不敢表露出她知道他避讳所在，所以向来小心翼翼地称呼他。
殷朔没有说话。
他已经看见朝这边走来的少女，黑眸盯着她，看她不紧不慢走到他面前，明艳脸庞带着一丝盈盈笑意，开口却不掩饰恶意。
“殷陵，你的伤好了吗，四哥哥和五哥哥还不知道吧？”
炮灰来了。倪夏心里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