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回家后,张翼就觉得她能彻底静下心来,接受命运的审判了。
像座大山那样压在她身上数年的孙刚,已经死了。
时隔数年后,张翼重新从陆宁身上,深刻体会到了女人的幸福滋味。
所以她觉得,她这辈子已经无憾了。
是真得无憾。
至于今天要接受命运的审判,那也是她为了面子才咎由自取的,怨不得任何人,必须得付出代价来补偿错误。
她本以为,昨晚她会睡得很香甜,一觉醒来后,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就像她希望她所遭受的惩罚,很快就能过去那样。
但事实上,一整个晚上,她都没有合眼。
上半夜时,她在喝酒。
喝白酒,因为陆宁说过,唯有喝白酒,才能算是喝酒,余者诸如啤酒、红酒香槟葡萄酒之类的,只能算是添了色素的凉开水。
风是花媒,酒是色媒,更是忘忧水。
整整一瓶高度白酒,还喝不醉张翼这种‘酒精考验’的斗士,最多也就是有些晕眩感,让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罢了。
关紧门窗、对着天花板高歌一曲《红尘情歌》之后,张翼又泡上了一壶浓茶。
喝到凌晨两点半时,她才走进浴室,泡了个很舒服的澡,然后就坐在沙发上发呆,看着窗外东方的天际,越来越亮,直到红彤彤的太阳升起,又变成耀眼的白色。
这段时间内,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因为她想的太多了。
这一刻还在想她的小时候,下一刻就想失去儿子的姨妈,接着又是她与孙刚的幸福洞房花烛夜,搞着搞着,孙刚又变成了陆宁,就在她忘情的亲吻那个男人时,满脸彪悍的女狱警出现了,一棍子就狠狠砸在她腿上,在她的惨叫声中鄙夷的骂道:“不要脸的臭女人!”
就好像跟真得那样,发呆的张翼被外面的大力砸门声惊醒时,竟然觉得右腿很疼,就像断了那样。
她连忙低头看去,接着闭眼长长松了口气。
当然没有凶恶的女狱警拿棍子砸断她的腿,她的左腿疼,是因为她蜷缩在她身下,压的血脉不畅通,麻木的疼罢了。
帮、帮帮!
外面大门被人砸的山响,看来砸门的人很不耐烦了。
张翼皱了下眉头,修长白腻的左腿,从睡袍内伸出来,反复屈伸了几下,等血液畅通后,才慢慢地下了地,趿拉上绣花塑料小拖鞋,走出来屋子。
砸门的肯定不是韩妙。
昨天从梨花山回来的路上,张翼就曾经嘱咐过韩妙,以及司机老王了:今天,谁都不要来接她,她要自己去上班。
她不要韩妙俩人来接她,那是希望在她离开唐王的最后一天里,别人能忽视她这两个最亲近的工作人员,那样对他们以后在唐王官场上继续混,有着莫大的好处。
韩妙不同意,早就在张翼意料之中,毕竟俩人表面上是领导与秘书,私下感情更像姐妹,不怕被她连累也是很正常的。
让张翼有些小惊讶的是,平时不声不响,看上去对她遇到任何事都不怎么关心的老王,竟然也说要来接她。
老王的表现,让张翼觉得有些对不起人家:去年时,张翼就想给老王解决爱人的工作问题,结果懈怠到现在,她也没办成。
不是办不了,是因为总忘记。
张翼心领了两个嫡系手下的好意后,用命令式的语气,勒令他们不许来接她,因为她想在离开之前,自己开车沿途走马观花的看看,她曾经待过的唐王。
见张翼这样坚持,韩妙俩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那么既然来者不是韩妙他们,又有谁会这样毫无礼貌的砸门啊?
房租,可是春节刚过就交上了。
难道说,是纪委的人,担心我会逃走,这才提前来把门了?
想到这儿后,张翼眼角就突突的跳了两下,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睡衣:真要是纪委的同志,她穿成这样被带走,貌似会觉得很难看。
接着,她就释然了:张翼啊张翼,都这时候了你还要什么面子啊,当初如果你不要面子的话,你怎么可能会被苗德海利用,帮着恶人颠倒黑白,最终丢尽脸面后落到这种地步?
不就是样子狼狈了些嘛,不庄重了点嘛,这也没什么,反正就算妆扮的好像个女王似的,该把牢底坐穿,也该坐穿的!
晒然一笑后,张翼觉得浑身轻松起来,扭着小腰肢,款款走向了大门口。
从这一刻起,张翼算是彻底抛弃了所谓的颜面。
砰,碰碰的砸门声,越来越响了。
甚至,张翼都听到门外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小声的咒骂了:“草,不会因为今天要接受正义的审判,就连夜潜逃了吧?”
“你嘴里给我放干净点!”
张翼冷冷的说着,拉开了门插。
吱呀一声,她打开了大门,粉面含霜的向外看去时,正要继续砸门的那个家伙,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跳了一步。
接着,脸上的报怨之色,立马就变成了谄媚的笑意:“哎呀,张市长,我就说你果然在家嘛,才不能畏罪潜逃--啊,不对,你瞧瞧我这张嘴,真是欠抽啊!”
那人说着,果然抬手抽了自己俩嘴巴。
当然了,他是不会用力的。
“秦、秦大川,是你?”
看着砸门的那个人,张翼满腔的怨气,瞬间消散了。
要说张翼对谁有愧疚?
除了那个供她成材的姨娘之外,就是秦大川了。
人家大川哥在她被小鬼子非礼时,见义勇为的拔刀相助了,结果她却做了缩头乌龟,伙同苗德海、梅玳鲁朝等人诬陷人家,差点把人家给整傻了。
为了弥补对姨娘的歉意,张翼这两年来,已经把所有的积蓄,都送去了--虽说,再多的钱财,也无法报答姨娘的恩情,但那件事毕竟错不在她,只要能尽力让老人过好,就行了。
可对秦大川呢?
张翼到现在为止,都没正式对人说一声对不起。
这也怪秦大川,张翼去梨花山时,他是有多远,就躲多远,想道歉也找不到人啊。
张翼知道,秦大川是打心眼里恨自己,自己真要是去蹲大牢了,他就算不买挂鞭炮放放,也得拿着一根香蕉,声情并茂的唱一首《铁窗泪》才对。
可是现在,这家伙却对她满脸谄媚的笑,就跟以往那些被她召见的下属似的,让张翼茫然不知所措了。
“咳,那个啥,张市长,我们老大早就等您多时了,您是不是先去换身衣服啊?”
秦大川干咳了声,心中嘟囔着‘没想到这娘们原来这样有味道’,赶紧挪开了盯着人家领口下的目光,抬手向不远处一辆车那边指去。
那边停着一辆越野车,车门前倚着个正在吸烟的年轻人,蓝衬衣、黑裤子鼻子上还架着个墨镜,看上去人模狗样儿的,不是陆宁,又是哪个?
“穿成这样,就敢出门?”
陆宁吐掉嘴里的烟头,抬手拽下了脸上的墨镜,皱眉问道。
“你、你--”
张翼想问问‘你们怎么来了’,说了两个你后,接着就快步转身,逃也似的跑回了家里。
“唉,真是没得救了。”
陆宁叹了口气,左手抄在口袋里慢悠悠的走进了大门口。
秦大川连忙劝道:“老大,这时候进去,貌似有些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
陆宁回头问。
“咱们领导肯定去换衣服了啊,虽说你帮他--”
秦大川还没说完呢,就被陆宁抬手打断:“她不换衣服,我还懒得进去呢。”
“啊?”
秦大川愣住,直等到陆宁进屋后,才抬手用力搓了搓脸,关上了大门,转身走向车子那边,边走边念叨:“瓦擦,不愧是老大啊,连美女高官都给搞定了,我竟然不知道--特么的,怪不得他劝我必须得学会忘记仇恨,才能成为一个快乐的人呢,还让我亲自来砸门,给张翼一个小脸,说是砸碎我与她之间的坚冰。”
“嘿嘿,幸亏我没有把哥们想试着与韩妙处处的想法告诉他,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鼓励我成为一个豁达的人,就拿钞票来砸我了。”
秦大川嘟囔到得意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摞钞票,在手里来回抛了几下。
这次,陆宁还真高看了他对秦大川的影响了:大川啊,老大我知道你对张翼有成见,她也愧对于你,想让你原谅她很难。可我跟你说啊,我决定保她--别问为什么,我就觉得她还算是个好官。虽说犯下过低级错误,可古人都云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只要她能认识到错误,并加以改正,你还是得像个男人那样,大人大量,原谅她的嘛,毕竟咱们梨花山开发,也得需要一个在官场的朋友不是?
好了,别傻呆呆着个脸的,像个傻鸟似的了,为赞美你成为一个心胸豁达的人,只要你点点头,这一万块就是你的了,算是我替张翼对你的经济补偿吧。
陆宁哪儿知道,搞清楚咋回事的秦大川,满脸都是不情不愿的样子,接过钞票时,肚子里却是乐开了花,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笑。
陆宁不用嘱咐秦大川,他也得原谅张翼的,无论张翼还能不能呆在唐王。
原因很简单,昨晚韩妙成了大川哥梦中的主角。
要想趁韩妙被爱情所伤乘虚而入,就必须得讨好她,再也不能怨恨张翼。
本来,大川哥今早起来时,还琢磨着该怎么办,才能化解他与张翼之间的‘梁子’呢,陆宁就拿着钱找上门来开导他了--这,跟肥猪拱门,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在听陆老大说要力保张翼不倒后,秦大川马上就意识到,这又是个在韩妙面前显摆他‘超能量’的好机会:小妙妹妹,你知道陆老大为什么要帮张市长不?那都是因为我在其中使了大力气的!
想到韩妙会因此感谢自己,说不定当晚就能以身相许,秦大川就笑的嘎嘎的,鸭子似的。
陆宁可不知道,他已经被心腹手下看成了是拱门的肥猪,进了屋子后,就大咧咧的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在内间换衣服的张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