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自己被困在地下迷宫内后,陆宁就知道自己想要出去,得经历一番磨难了。
他可没担心自己会被困死在这儿,哪怕他真厌倦了红尘,要在这片废墟下当一只土拨鼠,那些人也会千方百计的把他搞出去。
他对这个世界来说,太重要了--
那些把他当做了棋盘上最重要的棋子,就算他中途退出(比方去死),也得重新弄回来继续被折腾,这种感觉相当奇妙,很有些‘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意思。
既然这样,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怕?
要是换成别人,在这鬼地方听到女人的笑声,胆子再大也会有种毛骨悚然感,最不济也得站起来去看看。
陆宁却只动了下眼皮子,就没任何反应了,就像他听到自己放了个屁。
陆宁原本打算,闭眼休息几分钟后,就站起来继续寻找出口的,但在听到笑声传来后,他改变了主意,索性平躺在了地上,左手搭在双眼上,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他竟然睡着了。
没办法,陈婉约死前的那个晚上,他一个晚上都没闭眼,她死了之后到现在,他始终像老鼠那样在这迷宫中转来转去,要说不累那是在扯淡。
身体上的疲倦,还在其次。
关键是精神上的,陈婉约的死,陆宁没有像死了老婆的男人那样,趴在她尸体上哭天喊地,埋怨老天爷瞎了眼--就算陈婉约真是他老婆,他也不会这样的,只会把那些无法形容的难过,全部用平静来压在心底,语气平淡的跟她告别,把她埋葬。
男人的悲伤,没必要挂在表面上的,尤其是在这个暗中肯定有好多眼睛在默默关注他的鬼地方,陆宁必须得保持足够的镇定,才能让那些人失望。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抱着陈婉约的尸体,泪流满面的哭一场?
哭泣,从来都是人类伤心时唯一的直接表现,虽说自古就有‘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说法,但别忘了后面还有一句‘只因未到伤心处’,活着时常常自嘲不是个正经女人的陈婉约,绝对算是陆宁生命中重要的女人之一。
她经常说她不是啥正经女人,可又有哪个不正经的女人,一辈子只拥有两个男人?
陈婉约死的很安静,也肯定不想陆宁在她死后哭泣,因为她觉得没有这个资格,却全然忘记了她的死,就是因为自愧对不起陆宁。
因为对不起男人就去寻死,来证明自己做错了的女人,无疑是很傻很天真,也很让男人痛心的。
躺在迷宫湿漉漉的巷道上,闭着眼的陆宁,眼前慢慢浮上了陈婉约的样子。
女人穿着一件素白色的束腰短袖连衣裙,肉丝袜,黑色的细高跟小皮凉鞋,乌黑的秀发,用一只莹白色的蝴蝶发夹梳拢在脑后,没有戴项链,左耳却戴了一个白金珍珠耳钉,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儿,微微低头看着陆宁,脸上带着恬静且温柔的笑意。
这可能是她死后去了天堂的样子吧,眉梢眼角再也没有活着时,那极力压抑的焦躁、不安,唯有淡淡然的平静。
看来,人活着并不一定比死了要好。
人活在这个尘世间,就是不断的折腾,受罪,唯有死亡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后,才会获得解脱。
“咯,咯咯,你躺在地上不嫌凉吗?”
陈婉约定定的看着陆宁,过了很久后才咯咯一声轻笑,声音柔柔的问道。
“还行吧,恰好走出一身汗,有些热,躺在地上凉快凉快也好。”
陆宁把盖着双眼的右手,连同左手一起都枕在脑后,翘起了二郎腿,看向了陈婉约。
可能是在做梦,也可能是真实的。
本来光线漆黑的巷道中明亮了起来,不是火光,而是青虚虚的天光,也不知道光是从哪儿露出来的,能让本来就视黑暗为白昼的陆宁,看的更清楚了。
“我死后,你是不是很伤心?”
陈婉约又问。
“你刚死时,我是很伤心的。”
陆宁想了想,才说:“不过现在不了。”
“为什么?”
陈婉约又问。
陆宁说:“因为你现在看上去很轻松,要比活着时好许多。”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死后确实很轻松,还幸福。人死后,就再也不会被谁伤害了,更不用去管那些烦心的事儿。”
陈婉约向前走了两步,缓缓屈膝跪坐在了陆宁面前,慢慢伸出右手,伸向了他的脸颊。
陆宁没有拒绝她的轻抚,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很花痴的样子。
陈婉约的手,很凉,没有一丝温度,却又偏偏很滑腻,就像藏在冰箱内被冷冻好多天那样,冰棍般在陆宁脸上慢慢游走,游过的皮肤上,本能的会起一层小疙瘩。
“你是不是在想,你现在是做梦,还是、还是来到了阴间?”
陈婉约的手,停在了陆宁的鼻尖上,再次缓缓俯身,低低的问道。
“不是在做梦。”
陆宁很肯定的回答。
陈婉约笑了:“那么,你相信你已经来到阴间了?”
“这也不是阴间。”
陆宁又说。
陈婉约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那,我们相见是在一种什么环境下?”
“一个游戏中。”
陆宁淡淡的说:“在这个很无聊的游戏中,你或许才是真正的陈婉约,死去的那个,只是你在尘世间的替身。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尽快点消失,别惹我生气,跟你翻脸。那样对你,对我来说,都不是愉快的事。”
陈婉约双眼微微眯了下,问:“你怎么就没想到,我就是死去的陈婉约呢?”
“她是被我亲手安葬的。”
“但你该听说过在你们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的存在,两者之间相隔的距离,仅仅有七秒钟。”
“我听说过。”
陆宁抿了下嘴角,接着说:“如果真有平行世界,那么她在死后七秒钟,你的生命迹象也该消失的--可你,还活着。”
陈婉约淡淡的说:“那是因为在她生命结束时的七秒钟内,我恰好穿越在七秒隧道中。在七秒隧道中,时间、生命都是永恒静止的,所以我根本不受她的死亡影响。就像你一样,我们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
“真得?”
陆宁来兴趣了,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在翻身坐起时,陈婉约已经缩回手,身子稍稍向后仰去,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你也可以选择不信。”
“如果我信了呢?”
陆宁慢慢活动着右手手腕,看来刚才枕在脑后时,被不平的地面给隔疼了。
“如果你信,那我们就在一起,我会像她那样的疼爱、顺从你。”
陈婉约在说这句话时,双眸中仿佛有水在流动般那样晶莹,只是闪着让陆宁看了很不舒服的邪意。
“然后呢?”
陆宁低头看着晃动的手腕,好像在检查有没有隔伤。
“然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想把我怎么样,就能把我怎么样,我都不会有意见。”
陈婉约说着,又伸出右手,手指在陆宁脸上轻轻擦过,可能是看到即将说服陆宁,心情有些激动吧,手指还在微微发颤,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真得?”
陆宁缓缓晃动的右手停止,再次问出了这两个字。
“当然是真得。”
陈婉约低低的说着,身子再次向他靠了一下。
“那可太好了。”
陆宁抬起头笑了,整齐洁白的牙齿,从陈婉约闪现着邪意幽邃光泽的双眸中,反射回一丝森寒的冷光,轻声问道:“我现在想打你,行不行?你也该知道,男人为表示对一个女人爱到极点时,往往就会产生虐待她的变态心思。”
“你、你想打我?”
陈婉约愣住了。
“是,我就想打你,现在。”
陆宁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陈婉约脸上依旧带着优雅的笑意,她的双眸中却闪过一抹邪恶的厉色,刚要有所反应,陆宁的右拳,就已经狠狠砸在了她脸上。
早在很多年前,陆宁全力砸出一拳时,就能把三块摞在一起的红砖全部打碎。
人的面骨诚然很硬,不过就算是再硬,也硬不过三块摞在一起的红砖,所以当陆宁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陈婉约面门上时,她整张秀气的脸立即变形,瘪塌。
砰地一声闷响声中,陈婉约被陆宁这一拳打的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巷壁上,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怪叫声。
不等她有任何的反应,坐在地上的陆宁就势向前一个翻滚,人还没有站起来,右脚已经闪电般探出,踩在了陈婉约的脖子上,让她后脑紧挨着花岗岩巷壁,昂起被打变形了的脸,张大的嘴巴了,发出毒蛇吐信子时才会发出的嘶嘶声。
陆宁根本不给她任何反击的机会,踩着她脖子的右脚猛地用力!
喀嚓一声脆响,陈婉约修长、好看的脖子,被硬生生的踩断,那双深邃的眼睛,也猛地瞪出了眼眶,嘴角有黑绿色的液体淌了出来,看上去无比的恶心。
陆宁都已经把她给揍成这样,死的不能再死了,耳边竟然还能听到陈婉约那气急败坏的质问声:“陆宁,你要干什么!”
陆宁嘴角抽了下,弯腰伸手采住了陈婉约的头发,稍稍用力往下一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陈婉约的头发,连同漂亮妩媚的脸皮,就像蛇蜕那样被陆宁硬轻易给扯了下来,却没有任何的鲜血淌出。
他只看到一个被打变形了的头颅,没有人类才有的光滑皮肤,就像鲤鱼的身子,上面有层密密麻麻的青色鳞片,还又一些粘糊糊的液体,看上去很倒胃口。
看着这具死不瞑目的怪物,陆宁想到了两年多之前,他与卡秋莎一起去黑暗世界深处营救宋楚词时,在黑暗水道中遇到的那些突袭他们的不明生物。
当时陆宁还没有夜视的‘特异功能’,所以无法看清那些不明生物的模样,却能在用撑杆刺杀它们后,用手摸出它们的尸体,就是这样的滑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