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这是一句老话,广义的来说,不但适合宋楚词跟劳拉,也能用在夫妻、朋友,林舞儿跟毛驴之间。
林舞儿已经像陆宁那样,彻底把毛驴当做了兄弟。
一人,一条狗在过去的岁月中,可谓历经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些许经历。
她固执的以为,这次来到罗布泊内后,无论她遇到了多大的危险,毛驴也不会撇下她独自离开,会像以往那样跟她共同面对。
但事实上,当一场数年罕见的黑沙风暴突如其来后,毛驴特有的动物预知危险感,促使它撇下了车内的林舞儿,用最快的速度跳出了车子。
然后,林舞儿的车子就被狂风吹翻,好像滚地葫芦那样在沙漠上测滚,让她在车子翻滚过程中,脑袋重重撞在了车窗上,昏迷了过去。
她刚昏迷过去时,受大脑皮层刺激的某根神经,还在痛苦的呐喊:陆宁不要我了,你怎么也可以撇下我不管了?
不过很快,她那根神经就被黑暗所吞噬,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林舞儿左手小手指才弯曲了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从昏迷中刚清醒过来的人,要经过一阵短暂的回忆期:回忆你在昏迷前遇到了什么色。
如果回忆不起来的话--恭喜,从此后你可以忘记此前所受的任何伤害,跟痛苦,重新开始你的新生活,就像陆宁那样。
很遗憾,林舞儿的运气明显没有陆宁好,因为她在睁开眼后,很快就回想起她昏迷前遭遇到了什么事:黑沙风暴来了,毛驴逃走了,撇下她。
她能够醒来是幸运。
不幸的是,她在醒来后什么也看不到,因为整辆车,都被厚厚的黄沙埋住,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到,就像她来到了陆宁曾经去过的那个黑暗世界。
静。
无比的静,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运转,却偏偏能让她在醒来后,明显感受到了呼吸有些困难:车子被黄沙埋住后,不但隔开了外面的天光,更隔开了她无法离开的空气。
她能明确感受到,随着她轻微的呼吸,车子来残存的氧气,正在一点点的减少。
我得出去,必须出去,要不然会被活活憋死的!
林舞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紧紧闭上嘴,强忍着疼痛伸手四处摸索,很快就找到了车子方向盘,找到了车钥匙。
咔吧一声轻响,她拧开了车钥匙。
仪表盘上的指示灯亮了起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又打开了车顶的照明灯。
随着灯光的亮起,车子来好像也有了生气,能让她看到车窗外。
正如她在黑暗中所想象的那样,车子被厚厚的黄沙埋住,什么都看不到。
根据地心引力的作用,被困在车子里的林舞儿,能分辨出车子向右侧翻着的。
她跟车子,就像被一大团树脂给困住的小虫那样,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她用力的推左边的车门--很用力,只希望埋住车子的黄沙不算太厚,能让她推开车门爬出来。
绝望。
当林舞儿把吃奶的力气使出来,用双手推、用肩膀抗都无法把车门推开哪怕一丝缝隙时,她彻底的绝望了,泪水混合着从额头淌下来的鲜血,滴落在她胸前。
埋住车子的黄沙,不知道得有多厚,依着她的力气,休想推开。
她想过找到扳手之类的,把车窗砸开。
但她更清楚,那样的做法只能是加速自己的死亡--黄沙,就像海水那样,在她奋力把车窗砸开后,压力就会催动它们迅速灌满车厢内。
她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逃出去,就会被黄沙生生的‘淹死’。
受强烈求生欲望的督促,她又拼力挣扎了几分钟后,才绝望放弃了最后的努力。
迅速消耗的氧气,让她感觉自己的肺有瘪了,只能像条离开岸的鱼儿那样,张大嘴巴艰难的呼吸着,全身的力气连同生命,都在无声无息中消失。
我要死了。
林舞儿颓废的躺在了座椅上,双眸无神的盯着车灯,意识开始慢慢模糊起来。
已经明确感受到死亡威胁的大脑神经,这时候却偏偏无比的活跃,所以才能让她‘看到’一段段的画面:黑沙风暴早就呼啸着远去了,它所到之处的所有沙丘--那可是足足数十上百米高的沙丘啊,都被它催的改变了方位。
而‘盛着’她的这辆勇士车,可能就在某座沙丘下面。
没有谁知道她在这儿。
此刻,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跑来罗布泊,搜救她,也不可能在她氧气耗尽,被硬生生憋死之前找到她。
最多,也就是在时隔很久后,有一场大风沙席卷而过后,车子在沙丘移动时露出来,然后才被发现--昔日明珠东海集团的千金大小姐林舞儿,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
或许,好多个世纪后,人们会把我命名为罗布泊美女,会猜测我到底是谁,还能不能根据我的骨髓细胞,把我复制出来--林舞儿想到这儿时,感觉自己好像笑了下。
满脸血污泪痕的样子,笑起来时肯定很难看,尤其是在感觉自己的舌头,因为窒息慢慢伸出来时。
我可是一个美女呢--林舞儿思绪混乱中,左手死死掐住了脖子,右手去抓挠在逐渐失去意识下随便抓到的任何东西。
仿佛这样,就能抓到一些空气,来把瘪了的肺给充盈起来。
美女在没有空气呼吸时,原来也会死的,而且还死的很难看。
林舞儿再次笑了下,觉得自己抓挠的右手,好像抓住了一个很重的东西。
那是扳手。
然后她想都没想--或者说,最后的求生本能,攸地激发出了潜藏在她骨子里的力气,狠狠砸向了车窗。
砰!
一声大响,被黄沙死死压住的车窗,竟然被她一扳手砸花了。
砰、砰砰!
车门玻璃被砸花了后,就像溺水之人抓住的一根稻草那样,让林舞儿有了更大的力气,疯了似的接连狠砸。
终于有‘哗啦’一声大响声响起,那么坚固抗砸的车门玻璃,竟然真被她砸碎了,细细的黄沙噗的一声轻响,在上方压力的促使下,撑开满是裂纹的玻璃,海水般的灌了进来。
“啊--呜!”
沙子海水般灌进来时,夹裹了一些沙粒间隙中存在的空气,让林舞儿抢在车厢被灌满之前,幸福的深吸了一口。
等她闭上嘴时,黄沙就已经淹没到了她的脖子位置。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眼前就彻底黑了下来。
细细的黄沙,真像海水那样,在顷刻间就把车厢每一个空间给灌满了。
这次,她真被黄沙活埋了。
黄沙中残存的那些氧气,压根无法让她闭嘴坚持太久,就重新窒息。
但她再也不能伸手四处抓挠了--就像被熔化了的蜡烛油那样,固定在了这一刻。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舞儿感觉到自己在极端痛苦中,徐徐飘向半空中时,却看到了毛驴。
毛驴正在用两根爪子疯狂的扒沙子,两眼血红,边扒边吼吼的咆哮着,好像在哭,又像是在嘶吼二哥在哪儿。
我就在你下面,哼哼,可我偏偏不跟你说!
正在徐徐飘向半空的林舞儿,看到疯狂扒沙的毛驴,很生气还又很得意的笑着,更是恨的咬牙:谁让你撇下我独自逃走了,我就是死给你看,让你后悔,让你在愧疚中活一辈子,死了也无法瞑目。
吓,我怎么会这样想呢?
虽说毛驴撇下我独自逃生了,但这终究是它低等动物预知危险来临时、提前逃生的一种本能,甚至都不受它自己思维所控制的,我怎么就此责怪,怨恨它呢?
它如果不及时逃生的话,那么也只能跟我一样,被困在车里活活憋死的。
难道说,我希望它能陪我一起死?
殉葬?
切,我林舞儿怎么可能会让一条狗子殉葬呢?
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大美女一枚了,就算非得有陪葬品的话,也得是个帅哥好吧?
好吧,好吧,我原谅你了,谁让我们是兄弟呢--眼前猛地一亮,林舞儿死鱼般张嘴深深吸了一口气时,脑子里还是这样想的。
“锥,锥锥!”
毛驴欢快的叫声,让深吸一口气后就闭上眼的林舞儿,只好再睁开了眼。
很不开心的样子:狗子就是狗子,难道不知道二哥在幸福时,得需要最少半分钟的时间,来享受当前的惬意,是不可以随便被打搅的吗?
晨阳,蓝天,朵朵的白云,还有轻柔吹拂过沙漠的暖风,以及毛驴那双竟然有水雾浮上的狗眼。
它满嘴巴的沙子,两根前爪因为用力扒沙时的速度太快,利爪也已经脱落,淌出的鲜血被西沙包裹住--肯定很疼很疼。
毛驴可是个很爱惜自己‘发肤’的家伙,不过看到二哥终于能张嘴深吸一口气、又睁开眼睛后,还是无比的兴奋,马上就一个灵巧的转身,腾空跃起,在漫漫黄沙中撒起了欢。
它终于抢在林舞儿窒息而死之前,扒到了她。
是该值得庆祝。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林舞儿的功劳:如果她没有在窒息之前,用扳手砸开车窗,就算毛驴能扒开盖着车子的黄沙,可也无法及时打开车门,让她呼吸到新鲜空气。
特么的,我竟然还活着。
林舞儿痴痴看着那条在黄沙中跳舞的狗子,心里骂了句时,泪水就毫无征兆的哗哗淌下。
朦胧泪眼中,她看到了一只骆驼。
骆驼就站在她前面七八米处,却没有看她,而是用眼角余光,忌惮的盯着毛驴。
骆驼的左边前腿上,有一道长长的血口,还在淌血--那是被野兽利齿撕咬的。
其实,就是被毛驴给撕咬的。
黑沙风暴来临,在即将吹翻车子的一刹那,毛驴夺门而出,才不是为了独自去逃生,而是去追赶骆驼了。
毛驴比林舞儿更清楚,在那种情况下,找到一只满载物资的骆驼并逼它回来,比困在车里等死,要重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