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舞儿是个乖女孩。
嗯,最起码得病昏迷后是很乖的。
既然她答应陆宁,最好是一觉睡到晚上,那么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就是晚上了。
东方的月亮,刚刚升起。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也很大,更亮,笑眯眯的看着林舞儿,就像个盘子似的。
林舞儿才不会对一个盘子有啥兴趣,只看了一眼--她就看到了陆宁答应她的那一切。
在荒无人烟的荒漠上,点燃了明亮的篝火,现场差不多得有六七十个人,包括她在内围着篝火坐了一圈。
明亮的篝火前,十几个长发飘飘的女人,手牵着手的跳着欢快的舞蹈,劲爆的旋律来自一辆敞着车门的悍马车内。
林舞儿坐在一张真皮座椅上(应该是从车上拆下来的),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毛驴就趴在她的脚下,嘴里啃着一块肉骨头,吃的正香。
歌曲的旋律是前苏着名神曲《喀秋莎》,不过却是‘海阔天空’版的,带着明显的摇滚节奏。
围在篝火四周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都在轻拍着巴掌,脸上带着陶醉的笑容,配合着那十几个女人跳舞的节拍。
每个人面前,都摆着香喷喷的烤羊肉,还有红酒。
说实话,那十几个女人如果是在内地演出台上跳这种前苏舞蹈,肯定会被人用臭鸡蛋给砸下来。
因为她们除了会牵着手,随着欢快的节奏,打摆子似的哆嗦肩膀,踢踏脚丫子外,就玩不出什么花儿了。
不过她们的脸上,却都带着最灿然的笑容,仿佛北朝歌舞团的女演员,正给大领导演出那样,透着瞎子都能看得出的无比荣幸,跟发自内心的喜悦。
毫无疑问,欢乐是能传染的,哪怕舞者的动作实在不咋样,可林舞儿却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看到的最美的一场舞蹈。
我说,我想在罗布泊内要一个篝火晚会,他真的给我了。
林舞儿的眼睛越来越亮,浑身的细胞都在兴奋的呐喊着,让血液跟着澎湃起来,开始发热,伸手掀开了毛毯,正要站起来时,一个酒杯出现在了面前。
林舞儿抬头,看到了陆宁。
这家伙绝对刮过胡子,洗过澡了--在罗布泊内洗澡,绝对是犯罪。
要不然不会这样年轻,嘴里还散发着口香糖的薄荷香气,更是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的样子,让林舞儿恨不得抬手一拳,把他的鼻子打歪。
林舞儿抬起了手,却是接过了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酒香醇正,应该是八几年的拉菲红酒--这一点,从小就参加过很多次高级宴会的林舞儿,还是能确定的。
刚把酒杯放下,陆宁就又拿起一块烤的喷香喷香的羊腿,递给了她,很虚伪的说:“这是我亲手烤的,味道不咋样,你就凑合着吃点吧。那个啥,少吃点,现在你还不适合吃太多。”
林舞儿嘴巴凑在羊腿上,轻轻咬下了一口。
冒着香气的羊肉,香嫩可口,一点也不肥腻,绝对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烤肉(这是心理作用)了,才不管陆宁的好心劝说呢,吃了足有六分饱后,才扬了扬下巴,示意陆狗腿可以拿走羊腿了。
想林大小姐这么尊贵的人儿,是绝不会亲手拿着油腻羊腿的,那样太掉价。
小舌尖伸出来,舔了舔嘴唇,林舞儿轻声问:“我能问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你都已经问了,我能不回答吗?”
陆宁咬了口羊肉,随时抛给了毛驴后才说:“你说你想要一个篝火晚会,我就找人去办了。条件简陋,勉强凑合吧。”
“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被火焰给烤的脸儿红扑扑的林舞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低头打量了下自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问道:“我能去跳舞吗?”
“无论你想做什么,哪怕是无缘无故的去抽人,除了我之外,我也能保证所有人都会给你最甜蜜的微笑。”
陆宁的回答,很有些混蛋的嫌疑。
心情大好的林舞儿,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些,轻哼一声问:“哼,能不能换一个曲子?翻来覆去的,就播放这首歌了。”
刚才还满口答应,会满足她所有要求的陆宁,眼神却微微黯淡了下,说道:“我发现,我最喜欢这个旋律了,因为它能让我想到一个亲人。”
林舞儿没有再说什么,站起来慢慢走进了圈子中。
围在篝火周围的掌声,忽然变的更加响亮了,有更多的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一个身材相当不错的少妇,笑着牵起了林舞儿的手。
在跳舞这方面(尽管是前苏舞蹈),林舞儿确实比他们强了太多,哪怕是小病初愈,身体还有些乏力,但每一个动作,却都相当到位。
当又一遍《喀秋莎》响起时,除了陆宁外,就连毛驴也参与了进来,围成一个大圈子,会跳不会跳的,也不管年龄有多大,都手牵着手儿的,以林舞儿为中心,不断的哆嗦着,踢踏着。
林舞儿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她母亲还没有去世,每个月都会在15号这天,允许她换上女孩子衣服,在舞会上尽情的摇摆。
额头很快就有了汗水冒出,林舞儿尽情的笑着,转着,偶尔才看到陆宁始终站在她坐过的椅子后面,抱着膀子吸着烟看着她。
那地方,是篝火晚会上的唯一阴影所在,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无法看清陆宁的长相。
这是他故意这样安排的,不喜欢别人看到他。
自然,也没谁敢去看他。
除了林舞儿。
林舞儿不但敢看他,还敢跑过去,牵起他的手--才不会管他愿意不愿意呢,强行拉到人群中,吹胡子瞪眼的要求他必须跳。
要不然,林二哥就会很生气。
宁哥只想让林舞儿高兴,才不会惹她生气,所以只能按照她的意思,也蹦达了起来。
晚会欢乐的气氛,在陆宁加入后达到了高潮。
只是让林舞儿感到很奇怪的是,所有人在转到陆宁正面时,不是低下头,就是会看向别处,脸上的笑容不曾减少半分,却没有谁看他。
哧--哧声,在又一曲终了时,无数的烟花从四周腾空而起。
绚丽的烟花,仿佛点燃了整个宇宙,让林舞儿有了做梦感的不真实感。
她知道,无论今天晚上她是林舞儿,还是娘炮林武,都是本次晚会的绝对主角,所有跟她对视的人,脸上都带着最真诚的笑容。
一曲终了,烟花落尽。
篝火还在熊熊燃烧着,那些跳舞的人,却开始纷纷的撤退。
所有人,在离开之前,都站在很远的地方,对陆宁这边弯腰行礼后,才回头走进了黑夜中。
车声,骆驼的鸣叫声,很快慢慢的消失,现场留下了一辆最舒服的悍马车,还有两匹骆驼,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老头子。
“能不能先去车里?”
陆宁看着那个泥塑般站在那儿的老头子,对林舞儿说。
林舞儿没有吭声,却很乖的走向了悍马车。
毛驴跟在她身后,等她开门后,灵巧的跳了上去。
坐在副驾驶上后,林舞儿看向了陆宁。
她看到,陆宁走过去后,本来就低着头的老头子,腰身弯的更低了。
他跟陆宁说了些什么,林舞儿当然听不到。
只能看到陆宁听完后,抬头向古羌县城那边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过来。
陆宁上车,关上车门后笑着问道:“连夜赶路,还是明早再启程?”
看着跨上骆驼的老头子,林舞儿想了想才说:“连夜赶路吧,你要是累得话,我来开车。”
“不累。”
陆宁摇了摇头,启动了车子。
“我好像见过那个老头子,在古羌县城时。”
林舞儿回头看了眼老头子,好像很随意的说了一句。
这一次,陆宁没有隐瞒她:“他叫巴拉图,是古羌县这边的导游,六年前,他欠了我一个人情,所以知道我被困在这儿后,就跟大家一起来搜救我了。”
“那些人,都欠你人情?”
“差不多吧,几乎没有单纯来捧场的。”
“哦。”
看陆宁没打算深聊的意思,林舞儿又把话题扯了回来:“他跟你说的应该很重要吧,要不然也不会特意留下来了。”
陆宁想了想,才说:“他告诉我,他前些天曾经给人当向导,来过罗布泊内接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很有权势,曾经给手下下令,说要是看到我的话,就地格杀。”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一件跟他无关的事。
林舞儿双眸微微眯起:“哪个女人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这种蛇蝎女人。”
“是不是那个水水?”
陆宁不愿意说出水暗影,林舞儿却能猜出来。
陆宁也没有否认,笑了笑说:“不过,她在下达那个命令没多久,就收了回去。”
“为什么”
“因为她不敢确定,我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你究竟是--”
林舞儿说到这儿时,才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问:“你有没有看到宋楚词?”
“看到了。”
“她呢?”
“被人救走了。”
“谁?”
“没看清。”
“怎么,你也像那些不敢看你的人那样,不敢看那个人吗?”
“嘿嘿,不是不敢。”
陆宁嘿嘿笑着,侧脸看了她一眼,说:“那是因为,当时我已经没有看人的力气了。”
林舞儿看着他的手腕,说:“哦,我知道了--我发现你时,你手腕上有被割伤、放过血的痕迹。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为了让宋楚词活下去,曾经让她喝过你的鲜血。”
陆宁沉默了片刻,才笑着淡淡的说:“那种环境下,唯有喝血才能活下去。”
“如果把宋楚词换成是我,你会不会这样做?”
本能的,林舞儿问出了这个愚蠢的问题。
“你说过的,我们是兄弟。”
陆宁看向了她,很认真的说:“而我救宋楚词,只是出于一种人道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