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不妙了……]
当听到申荥的那一番冷笑后,就算是神经最粗的李通亦是露出一脸的痴呆茫然,更何况其他人。至于惊怒交加的徐琨,似乎已然忘却了胸上的伤势,一对虎目瞪地睛圆。
也难怪,毕竟申荥的那一番话实在过于震撼人心,谁能想到,叛军方竟有那般魄力将四五万大军当做诱饵呢?
扬州刺史臧旻臧老爷子想不到,因此他在听说叛军大举入寇广陵郡后,急忙调集广陵郡内的精兵猛将,将陈杞、吕闵、王卓、韩虎等各地的精英都尉、县尉,全部调来广陵江都准备与叛军作战。本来这个做法是没有问题的,可谁能想到叛军竟然利用战船运输士卒的便利,绕过广陵去偷袭海陵呢?这下好了,老爷子先前为阻挡叛军而抽调各县精锐的举动,反而成全了叛军。试想,若是没有像吕闵、王卓、韩虎等各地的精锐都尉、县尉在任职的当地,那些县城凭什么阻挡叛军的突然攻势?
丹阳太守徐夤以及富春县丞孙坚也料想不到,他们本以为这回彻底算计了叛军,打算待叛军渡过长江后再从叛军的后方杀出,企图杀将叛军全部留在广陵郡,可谁能想到,叛军根本就是早已料到广陵郡会与丹阳郡同仇敌忾。这下好了,猛将孙坚与强兵丹阳兵追赶着叛军主帅申荥所率领的诱饵大军大杀特杀,斩获的确不小,然而后防的县城却莫名其妙地丢了。
申荥说得丝毫不差,这就叫赢了战争输了战役,由于整个战略上的失策。广陵郡一方虽说打赢了几场胜仗,但是却丢了更加重要的东西。
要知道广陵郡辖下除江都外,有堂邑、东阳、凌县、平安、高邮、射阳、海陵、盐渎、海西等县城,此番臧旻臧老爷子从其他县抽调精锐县尉级武官加强江都的军事力量,无疑是削弱了其他县的军力。而这个时候若是叛军绕开江都直接攻打像海陵、盐渎、海西等沿海县城,再以这些沿海的县城为桥头堡,逐步攻略广陵郡,到最后,就算江都防备森严又能怎样?已变成一座孤城的江都难道能在叛军的攻势下幸免?
不得不承认,叛军这一手虚虚实实玩得十分高明。把广陵郡一方的所有人都给耍了。
在意识上这一点后,徐琨已有了觉悟,身为丹阳兵的裨将、身为孙坚的外甥,身为丹阳太守徐夤的侄孙,他已做好准备舍弃这条性命亦要投拖住申荥等人。让张煌等黑羽鸦有足够的时间逃离这里。在他看来,他的舅舅孙坚此刻依然还在这任五军屯的西营想方设法地攻占此营,若是张煌他们能逃到孙坚那边,必定能够安然脱身。至于他徐琨,徐琨很清楚,在他身负此等重伤的情况下,已不足以冲破叛军的阻扰逃离此地。因此他放弃了,他准备放弃自己的性命让张煌等人脱离险峻。并且将这个至关重要的情报送回朱家镇。
打定注意,徐琨低了低头,将嘴凑到张煌耳边。微不可查地低声说道,“替我拔出胸前的剑,我助你等杀出去……西营外有我舅舅,你等与他汇合,保管安然无恙。”
“……”张煌微微张了张嘴,他没有问什么类似‘那徐大哥你怎么办’这样的傻话。因为徐琨那句话无疑是在交代后事,这位直爽、开朗的丹阳兵年轻虎将。已放弃了求生的希望,只为助他们脱离困境。
尽管张煌心中明白徐琨这么做的最根本原因是想要他们将至关重要的情报送回军中。但他还是被感动了。平心而论,张煌并不希望这几日来像‘邻家大哥哥’一样的徐琨死在这里。
可怎么办呢?
张煌陷入了沉思。他当然知道若是要带着徐琨逃离,击杀申荥是最佳的途径,可要知道申荥可不好对付,作为叛军主帅的申荥,一身武艺远在元邯之上,就算不是孙坚的对手,但也不是张煌这几个毛头小子可以应付的。毫不夸张地说,张煌等人恐怕连申荥的刚体都无法击破。
这个顾虑,让张煌不得不收敛眼中的锋芒与杀意。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一闪而逝的杀机,却被那位神秘男子清楚地给捕捉到了。
“吴钩……乃是一柄传说中的名剑。”
寂静的四下,忽然响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而且还是出自那位神秘斗篷人的口中,这让在场的众人脸上都是一愣。
然而那位神秘斗篷人却丝毫不理睬众人疑惑的目光,捧着茶盏自顾自言语道,“据说那是吴王夫差的佩剑,有破邪之神效。”
[这个家伙在说什么东西?]
张煌面容古怪地抽了一眼神秘斗篷人,忽然身躯微微一震。
[等等!……破邪?]
张煌猛然转头盯着那柄刺穿徐琨右边胸膛的宝剑,他还记得,适才申荥手持这柄利剑,神乎其神地一剑刺穿了徐琨的身体,让后者的刚体没能起到丝毫效果。
[难道这柄宝剑……就是吴钩?!]
与同样察觉到这件事的徐琨对视一眼,张煌握住那柄宝剑的剑柄,猛然将其从徐琨的胸膛抽出。他当然没有忘却将一张篆刻有‘符水’之术的道符贴在徐琨胸前。尽管初学此术的张煌还做不到当初唐周在泰山县时那种仿佛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但若只是止血结痂,这张煌还是办得到的。
“尊使,您……”申荥震惊地转头望向那位自顾自喝茶的神秘斗篷人。或许别人不知,可身为那柄剑的主人,申荥哪里会不知那柄宝剑的名字就叫做‘吴钩’,乃是他上代效忠的主公,如今阳明皇帝许昭的父亲许生赐予他的神兵。
既然是神兵,自然有着不同于一般兵器的奇效。确实如此,这些由春秋先秦时代铸剑名匠们打造出来的神兵,与如今量产的制式武器不同。拥有一定程度上压制气的效果,可以让武人引以为傲的刚体在一定程度上无效化。
其实,早在许多年前,墨儒们便已研究发现,先代的冶炼名匠们。似乎已懂得将不周石融入剑胚当中,墨儒在此基础上加以研究改良,逐步掌握了这门将不周石结晶融入钢铁的跨时代技术。毫不夸张地说,这项技术对天下任何一名掌握气的武人而言,都是一个噩耗。
[这就是……神兵‘吴钩’?!]
将吴钩剑握在手中,张煌清晰地捕捉到了这柄宝剑的异常:这柄仿佛活物般的神兵。本能地拒绝着张煌体内的气,但是很矛盾呢,它在抗拒气的同时,亦有吸收一小丝他体内的气。这种古怪的现象,让张煌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研究这柄神兵的时候。张煌抬头瞧了一眼申荥,只见适才得意满满的申荥,如今脸上青白一片,尤其是眼神,惊怒中竟然掺杂着几分不安与忌惮。
[吴钩可破刚体……那申荥可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打定主意,张煌面色一正,手握吴钩剑便向申荥窜了过去。
“杀了他们!”申荥面色微变地下达了命令。同时,附近几名叛军士卒冲上来将他这位自家主帅护住。
[为什么?这位大人为何要陷害我?]
在己方士卒围攻张煌等人的同时。申荥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神色复杂地望着那位神秘斗篷人。尽管不清楚对方的确切身份,但是申荥也知道这位大人的尊贵身份与强大实力。他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位明明是他们盟友的大人物,为何要拆穿吴钩剑的底细,以至于神兵落入张煌手中,叫他申荥很是被动。
若是换做别人做出这种‘反水’的举动,恐怕申荥早已杀了祭旗。但是眼前的这位大人,申荥却万万不敢有丝毫的冒犯。
“申帅。小心!”
一声疾呼,惊醒了陷入沉思的申荥。他抬起头来。却骇然瞧见一团火焰在他面前炸开,分明就是张煌适才所用的道法火咒。
申荥下意识地抬手抵挡,护住面门。而就在这时,一柄极其熟悉的宝剑闪着寒芒从申荥肋下钻入,在申荥的刚体阻碍下,仅略微一停顿便毫不费力地撕破了刚体。
“嗤啦——”
一道血痕出现在申荥的腰际,他那强悍的刚体竟然丝毫也未起到效果。
[这就是神兵的威力?]
张煌欢喜地无以复加,要知道他本来就喜欢用剑,但是却没机缘去学专破刚体的剑招‘斩铁’,而如今得到了一柄神兵吴钩的他,完全可以不必去学斩铁。当然了,前提是张煌始终握有一柄神兵。
[这可真是……太强了!]
眼瞅着实力远远高于自己的申荥面色涨红地在自己面前左支右闪,狼狈不堪,张煌心中暗自感慨神兵吴钩的威力,一柄神兵,完全颠覆了两人的实力相差。
当然了,张煌之所以有这种错觉,那只是因为他所掌握的曲步让申荥没能有机会打到他,而倘若一旦打到的话,相信以申荥的强大刚体,轻易而举便能打断张煌几根骨头,哪怕张煌也同样施展了刚体。
“尊使!尊使!”
被张煌几乎逼到绝境的申荥忍不住出声向那位神秘斗篷人求救,这个举动让张煌顿时提起了心神,他当然清楚这个形迹可疑的家伙是多么的强大。
但是出人意料地,那位神秘斗篷人似乎并没有出手帮助申荥的意思,仿佛饶有兴致地看着张煌依靠自创的曲步逐步将申荥逼入绝路。
“嘿嘿嘿,有意思,有意思……”
在张煌提起十二分注意的戒备下,神秘斗篷人发出了桀桀阴森笑声,但却没有丝毫要动手相助的意思。
这让申荥不由大感焦急,眼见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危及,他忍不住大呼道,“尊使,您说过要救申某的!”
“嘿嘿嘿,本尊使是说过,不过,是说若是孙坚来杀你。本尊使必定出手救你……这个小鬼,可并非孙坚。”神秘斗篷人的话让申荥不禁有些绝望,他,竟是袖手旁观。
最终,凭借着神兵吴钩的威力。结合曲步的不凡效果,张煌尽管花费了一些时间,但依然还是将申荥给杀死了,这在以往张煌根本不可能办到。然而,神兵吴钩却让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叛军的主帅,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功勋!
可是张煌却无暇欢喜。因为他很清楚,帐内最恐怖的人,从一开始就并非申荥,而是那个从始至终自顾自喝茶的神秘斗篷人。
[究竟是敌是友?]
眼瞅着那名形迹可疑的神秘斗篷人,张煌陷入了深思。
要说此人是友吧。此人坐在叛军主帅申荥的帐内,看情形似乎与申荥聊地挺欢,分明就是叛军那一方的人,不是同盟就是幕后黑手;可若说是敌人吧,要不是此人提点张煌神兵吴钩的底细,张煌根本没有胆量去杀申荥,最好的结果恐怕也就是在徐琨舍命断后的情况下逃离。
但是不管怎么样,张煌对这位神秘人的提防。那是绝对不会松懈丝毫的。
[要不试着打打看?]
握了握手中的神兵吴钩,突然间胆气大增的张煌心中想着是否可以借助神兵的威力尝试攻击这个神秘的家伙看看,虽然说这个想法有恩将仇报之嫌。可奈何这个神秘的家伙给张煌的压力实在太大。
然而,神秘斗篷人却没有给张煌动手的机会,在瞥了一眼已倒在血泊当中的申荥后,他望着张煌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语气阴森恐怖地笑道:“不错不错!……我们会再见面的,小鬼!”
说完这番话。神秘斗篷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在桀桀嘿笑几声后。整个人仿佛化作了烂泥一般,迅速融入了地下。消失地无影无踪。这一幕,看得张煌是目瞪口呆。
[遁术?这家伙竟然会土遁?]
吃了一惊后,张煌长长松了口气。
且不说手持神兵的张煌在黑羽鸦们的配合下护着重伤的徐琨死命杀出重围,且说那位神秘的斗篷人,仅仅一转眼的工夫,此人便已借助遁术离开了任五军屯,在附近一处山丘在此浮现出了身影。
而在神秘斗篷人出现之前,这处小山丘却还有一个人。那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头裹黄巾、身穿黄色劲服,双目亦蒙着黄布,环抱双臂站在山丘上,眺望着任五军屯的方向,也不知他蒙着黄布的双目是否能看到东西。
正是当初在泰山救了张煌一命的,刍狗!
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刍狗下意识地回过神来,右臂猛地挥向出现在身后的神秘斗篷人。但是最终,他的拳头还是在离神秘斗篷人仅一寸的距离停下了,继而他单膝叩地,拜道:“刍狗,拜见神上使!”
“唔,起来吧。”神秘斗篷人点点头示意刍狗起来,旋即桀桀笑道,“那个小鬼……真没想到那小子会来淌这趟浑水。”
“他做了什么?”刍狗疑惑问道。
神秘斗篷人负背双手,淡淡说道,“没什么,就是杀了申荥而已。”
“申荥?何许人?”
“哦,对了,你不知道申荥……申荥就是我们那位盟友许昭麾下军中的左路军主帅。”
“那小子能杀一军主帅?”
“并非那小鬼的真正实力。……申荥那个蠢货,竟失手将神兵吴钩落在对方手中。”一想到申荥那时在吃了张煌几记火咒后吓得连手中的神兵也没握住,神秘斗篷人桀桀笑了起来。
“身为主帅的申荥死了会不会有所影响……”
“无妨。”神秘斗篷人摇了摇头,淡淡说道,“申荥的生死无足轻重,只要许昭活着便足够了。……愚蠢的申荥,竟妄想将那个小鬼收入麾下,却不知此举会坏我等十余年的谋划,真是死有余辜!”
“……”刍狗默不作声,半响后低声说道,“那个小鬼成长地太慢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他才会去雒阳?”
“不必心急。”神秘斗篷人嘿嘿笑道,“在我看来,那小鬼成长的速度已足够快了,我等没有必要横加干预,只要注意这个小家伙别提钱被人给吃了就好……”
“那些剑儒?至今为止还未碰到。”
“没碰到并不代表日后也不会碰到。……总之你小心谨慎吧,儒家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保不定这其中有人会撕毁协议,提前加害那个小鬼……世人只知儒家有九百年传承,却不知其背后有道家宗门支持……你不可轻敌!”
“刍狗明白。……对了,在泰山时,倒是碰到了唐周。”
“唐周……你暴露在他面前了?”
“这倒没有,不过他必定已有所怀疑。……那厮若是早到片刻,我便不需要现身救那个小鬼。”
“无妨。……唐周,那也是一颗重要的棋子呐!”
神秘斗篷人桀桀怪笑几声,向前走了几步,仰望着夜空伸展双臂,深深吸了口气。
“待那个小鬼有实力踏足雒阳时,这场关乎天下的战役才会真正开启,真是期待啊!……你也是这般想法吧?汉朝国师、天意化身,第五宫元!终有一日,你会死在我手里,这就是你的宿命!嘿嘿嘿,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在帝都雒阳城中那最高的建筑,一座高塔顶楼,在阁楼中阵阵仙雾檀香中静坐的大汉朝护国仙师第五宫元突然睁开了仿佛能洞察万物的双目,继而又缓缓合上。
“……愚不可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