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首功当属……富春之虎,孙坚、孙文台!”
在陆庄的军总帐内,广陵第一军大将杨琦抬手指向帐内的孙坚,满脸笑容地向帐内的属将们介绍着这位新加入的友军将领。
不得不说,叛军猛将元邯的战死,就连杨琦亦颇为意外,要知道元邯可是叛军中实力首屈一指的猛将,记得在临江平原时,元邯作为叛军的先锋将领之一,曾带给广陵军不可估量的损失,如今这位猛将竟折戟沉沙在陆庄外郊战场,杨琦心中着实欢喜地很。
而白昼间那一场恶战,正是因为元邯的战死,才使得叛军军心动荡,至少叛军的左翼已形如一片散沙,甚至于,这股影响还波及到了宫酆的本阵。本来杨琦那时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赴死觉悟率领寥寥数十骑冲击宫酆的本阵,已被宫酆调兵团团围住,形势险峻。然而天佑广陵郡,元邯的战死使得叛军的左翼彻底动摇了斗志,更使得宫酆当时并没能及时调来后续的军队围困杨琦,终被杨琦一行近百骑杀到了本阵。
如果说杨琦的举动已让宫酆萌生了退意,那么当丹阳太守徐夤率领着五千丹阳精兵抵达战场时,宫酆便已意识到,这场仗,他不可能还会赢。
天下精兵出丹阳,这句赞美之言绝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当那五千名丹阳精兵从叛军的后方杀出,声势浩大地杀向那些叛军时,这场仗的胜败走向已彻底地偏向了广陵军。那五千名丹阳精兵,犹如五千头凶猛的猛兽,仅仅眨眼工夫便将叛军分割包围。很难想象。当时人数明明还有七千左右的叛军,竟然会在短短一盏茶工夫内就被丹阳兵彻底击溃。
见大势已去,无可奈何的宫酆为了活命只得丢下率下军队,带着几名心腹将领并寥寥百余骑,沿江河往下游而去。投奔另一位叛军偏师大将去了。对于他而言,逃跑是一种耻辱,可对于当时整个战局而言,却又并非是那样。在广陵军得到猛将孙坚、强军丹阳兵支援的情况下,宫酆根本无法力挽狂澜。
啊,这是非战之罪!
倘若说硬要将败仗强按在宫酆的头上。那么就只能说,宫酆当初不该从这条线路攻打广陵,更不该为了一场胜仗与少许的便宜,被杨琦引诱率全军强渡了长江。在他误以为杨琦出昏招而欣喜若狂地挥军渡江之时,已注定他今日会遭到大败。全军覆没的毁灭性败仗。
而对于杨琦的褒奖,孙坚倒是显得淡定许多,拱手抱拳逊谢了一番后,摆摆手笑着说道,“杨将军谬赞了,孙某不过是恰逢机缘罢了,此战的首功,当推杨琦将军才对!正是有杨琦这些日子与叛军斗智斗勇。不叫叛军占得丝毫便宜,才有今日的大胜!至于二功,便属徐大人。若非徐大人麾下丹阳精锐倾出,恐怕叛军仍有负偶顽抗之心……”他口中的徐大人,指的便是丹阳太守徐夤,一位戎马一生、领兵经验十分丰富的老将。
“哈哈哈,文台此言差矣!”徐夤听闻孙坚之言,捋着花白的胡须。连连摆手笑道,“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那元邯恰巧就撞在文台手里,实属天意。看来。是老天教文台今日得此战功啊!如此,文台不可推辞,辜负了天意。”说着,这位老将亦忍不住大笑出声,毕竟元邯死得着实有些冤枉,被孤身一人杀出一条血路、原本打算去支援程普与其麾下赤帻军的孙坚当寻常士卒给一刀给砍了,死前连个通名都没有。徐夤自忖领兵多年,却还是头一遭碰到这种奇事。
孙坚显然也听出了徐夤话中的揶揄意味,连连摆手道,“徐大人言重了,孙某不过是恰逢时机,倘若单单如此便叫孙某领了首功,至这几日浴血奋战、慷慨赴死的广陵军英杰于何地?”
徐夤闻言沉吟着斟酌了一番,其实说实话,他之所以要推荐孙坚,无非就是因为他看好这位富春县的猛虎而已,但不可否认孙坚的话十分正确。倘若他孙坚仅仅只是因为杀了一个元邯而占了首功,广陵军的将士们会怎么看待这件事?要知道这些日子与叛军拼斗厮杀的,可是广陵军的战士们!
众将合计了一番,最终徐夤还是将首功还给了杨琦,由杨琦以及广陵第一军三千余将士,不论幸存或牺牲,一并领着此战首功的殊荣,而徐夤麾下的丹阳兵则占了第二功,毕竟丹阳兵才是真正使叛军失却斗志的人,至于第三功,杨琦与徐夤皆认可了孙坚,毕竟孙坚斩了元邯,造成了叛军左路军斗志的动摇,也可谓是功不可没。
合计一番后,杨琦大手一挥,招来参军司马,将功绩一一添到功绩簿上,待日后彻底击退叛军后,将功劳簿上呈刺史臧旻,由那位臧老爷子按功行赏。也是,毕竟虽说广陵第一军这边在丹阳兵的支援下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几乎全歼了叛军宫酆一支近一万兵,杀四千余人,降五千余人,足可以称之为战果斐然,但是尹桥的广陵第二军、田桥的广陵第三军,那两支友军的处境可不怎么乐观,在叛军凶猛的攻势下防线岌岌可危,因此,广陵第一军与丹阳兵在清理完战场后,还要迅速赶到尹桥、田桥前去支援。
当然了,前往二地支援那也是明日的事了,至于今日,无论是广陵军的大将杨琦,还是丹阳太守徐夤,亦或是孙坚,都觉得有必要抽出一宿的时间,用于犒赏全军,毕竟这些日子,广陵第一军的战士们打仗打地十分艰苦,若是得胜后立即支援其他两路友军,别说士卒们的体力吃不消,恐怕就连士气也会出现一些负面影响。
“来人,吩咐下人,犒赏全军!”杨琦大手一挥,下达了犒赏全军的命令。继而。他又吩咐左右亲卫准备酒菜,在帐内款待徐夤、孙坚与一干丹阳军将领们。
因为是打了胜仗后的犒赏宴,因此在军总帐内喝酒的众将领们兴致都十分高昂。
除了陈杞。
这家伙在默默地盯着孙坚看了半响后,忽然借口有伤在身不便饮酒,便离席而去了。
本来。陈杞这一个小小裨将的离席,而且又是有正当的理由,自然不会惹人注意,但是席中却有另一人看在眼里,那就是程普。
作为赤帻军的副首领,孙坚的心腹爱将。程普尽管是义军的身份,但理所当然亦有资格出席军总帐的酒宴,至于某些个曾一度合力将猛将元邯逼上绝路的小家伙们,自然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一想到这件事,程普心下不由暗自叹了口气。直到瞧见陈杞沉着脸借故离席,他心中便愈加不是滋味。
但是他没有办法,毕竟斩杀元邯的确实是孙坚,而并非张煌那几个小鬼中的任何一个。要知道军中的功劳簿向来不计过程只计结果,谁杀了元邯,谁就是有功,难不成还要填到几句谁谁谁曾伤到元邯、谁谁谁又曾将元邯逼上绝路?要是这么写,恐怕一场仗下来。光是记载军功就足以将参军司马那些人活活累死。
程普唯一能够想到的补偿,就是将张煌等人推荐给孙坚,毕竟孙坚可是他心中天下少有的豪杰。若张煌等人肯投靠,倒也不委屈了他们的才华。平心而论,程普还是相当看好张煌等人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有谁在初步掌握了枪贯螺旋的情况下,就将元邯那等精熟于刚体的猛将逼上绝路。
可能是怀着心事,程普感觉今日的庆功酒似乎也不如以往那般美味。在思忖了一下后。他借口如厕,离开了军总帐。他想去瞧瞧张煌那几个小子。看看今日之事是否给这几个小鬼造成了打击。
且不说程普思忖着张煌等人的事,且说陈杞离开了军总帐。其实他想去的地方,无非也就是张煌的二十六兵帐罢了。白昼里的事虽说知道的人不多,但陈杞却恰恰正是知晓事情经过的人之一,因此,这位耿直而明辨是非的广陵军裨将,并不乐意与孙坚呆在同一个帐内喝酒,哪怕他明知道孙坚并非是故意抢张煌等人的功勋。
正如陈杞与程普所猜测的那样,元邯这桩事确实是给张煌这些小家伙们造成了不低的打击。想想也是,为了狙杀元邯为吕闵报仇,张煌等人谋划了许久,而在战场之上,亦是拼着性命与元邯厮杀,堪称使出浑身解数这才将元邯逼上绝路,可结果倒好,孙坚突然窜出来抢了本应属于他们的功劳,恐怕任谁都会感到气氛。
然而事实上,当都伯王卓与韩虎二人各自提着两壶酒打算安慰一下这几个失意的小鬼时,他们却诧异地瞧见,张煌那一伙六个人,早已内屋内开吃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们……”王卓实在难以接受自己眼睛所瞧见的这一幕,因为在他想来,如若是他被人抢了这般巨大功劳,十有*会郁闷好一阵子,茶饭不香,可这几个没心没肺的小鬼倒是好,别人都以为他们窝在屋内生闷气,可谁曾想到,这帮人竟然在大吃大喝。
“哟,王头,韩头!”
嘴里叼着一大块腌肉的李通含糊不清地打着招呼。在旁的黑羽鸦们,则热情地招呼这两位都伯入座。
韩虎仔细地瞅着在座的每一个黑羽鸦小鬼,直到发现他们脸上的笑容皆发自真心,他这才郁闷地叹了口气:亏他还花了许多工夫好生想了一通安慰的说辞,真不值得!
倒是王卓似乎依然无法接受这一幕,待坐下后隐晦地提起。
对此,张煌微微一笑说道,“王头,你也太小看咱兄弟几个了,不过是一个斩杀大将的功劳而已,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一回咱们能险些逼死元邯,下回自然也办得到。”说着,他话风一转,略带几分郁闷地说道,“当时咱们就是瞧见煮熟的鸭子飞了……多少有点郁闷罢了。”
“可不是嘛!”李通吐了口气,倍感遗憾地说道,“就差一下,那他娘的差一下……”
韩虎闻言笑了笑,伸手按住李通的脑袋使劲揉了揉,看似嘲讽实是安慰地说道,“知道就好!若有下回,你们几个真得给老子麻利些!你们几个家伙这边打得火热,难道就不晓得老子那边几次险些就被叛军给顶翻了?下次若再这样,老子就自己提着枪把敌将给宰了!”
心知韩虎并非恶意的黑羽鸦们憨笑了几声,很难想象,这两伙前两日还在陈杞的帐内起争端的人,今日竟然能如此和睦地在同一个屋子里吃酒,而且看上去似乎气氛颇佳。
众人正喝着酒说着笑着,忽然屋门吱嘎一声打开了,继而,陈杞踏脚走入屋内,瞧见屋内拼酒的气氛竟如此火热,这位陈裨将着实是愣了一下。
“哟,陈将也来了?”
“陈将,一道喝点?”屋内的众人们纷纷向陈杞发起邀请。
本想着安慰这几个小鬼一番的陈杞,错愕地瞧着屋内其乐融融的众人半响,忽然咧嘴笑了一下。不得不说,整日里板着脸的家伙一旦真笑的,还真是有些渗人。
继王卓、韩虎、陈杞之后,陈杞率下的都伯、伯长们陆续亦找到了这里,甚至于后来连寻常的士卒们亦找来加入了拼酒的圈子,使得这狭小的屋子变得格外拥挤,然而,屋内那股其乐融融的气氛却变得愈来愈火热。
毋庸置疑,此时此刻,张煌等人才算是真正地融入到了陈杞的率下曲部当中,变成了一名广陵军的士卒,不像之前那样,仅仅只是顶着广陵军士卒的名号,可实际上,交际却依旧只是那小圈子的人。
此后,程普亦找来了这里,与王卓、韩虎、陈杞一样,他花了大力气想出的安慰之词,也全部变得毫无用处。而与其他人不同的是,程普多问了一句。
“不嫉恨么?”
“嫉恨?”喝至半醉的张煌摇晃着手中的酒盏,表情略微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或许张煌是在自嘲吧,毕竟他当时若不是因为心存顾忌而没有施展道术,元邯早就死在他们手中了,哪里还轮得到孙坚来捡人头。
“可能是最近的运气真的挺背吧……得了,反正这场仗还未打完,咱们有的是立功的机会!至于元邯,就当是支付给程大叔教咱们枪贯术的束脩吧!程大叔,咱们可不欠你了哦!”朝着程普眨了眨眼,张煌举起酒盏敬了一盏。
[那可是叛军一员猛将的首级啊,岂是区区一些束脩可比?]
程普苦笑着摇了摇头,可见张煌等人竟然如此洒脱,他原本打算向孙坚举荐张煌等人作为补偿的话倒也说不出口了。
然而,尽管此时的张煌夸口说什么这场仗还未打完,他们黑羽鸦必定能够建立到惊人的军功,可他却忽略了丹阳兵的实力。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想到,强大的丹阳兵,几乎在后续的战场里以压倒性的优势逐退了叛军,先后在尹桥、田桥两场战役大败叛军,直接将叛军的势力再度赶回长江以南。
而张煌等人,不,应该说是整个广陵军,都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从这场战争的主角变成了配角。跟随着丹阳兵一路凯旋进兵的广陵军,几乎成为了前者的后勤部队,这种前后地位上的差异,以及一些得志满满的丹阳兵士卒的某些言语,使得广陵军与丹阳兵这本该是亲密友军的关系,逐渐恶化。
终于,三支广陵军汇合,与丹阳兵一道将叛军赶至了任五军屯这座原来属于广陵军的军屯田,准备与此地的守将,此番叛军的主帅申荥展开最后的决战。
似乎,胜利的天平已彻底倒向了广陵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