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通过在燃翼这段时间对县里的了解,觉得县里自己搞很不靠谱。再加上,他只是县委副书记,管的是务虚的,而不管是旅游开发也好,还是搞房地产开发也罢,都是政府事务,不归他管。
所以,他一开始,还是没准备在这个上面发表什么意见,都作好了支持吴忠诚的打算。要不是吴忠诚太不给他面子了,他还真不想在这个上面多生事端。
赵长根没有回答张文定的最后一个问题,却多说了几句支持吴忠诚的话。
张文定也不和他计较,目光落在了同样列席常委会的住房与城乡建设局局长洪内酷的脸上:“洪局长,我想问一下,劳动路那片老民居,是什么建筑风格?”
会议室里的人都很奇怪,张副书记今天是想干什么?这话问得让人太摸不着头脑了,东一句西一句的,搞什么名堂啊?
洪内酷怎么也没想到突然一下这无名的战火就蔓延到自己身上了。他暗自腹诽,建筑风格这种事情,你张书记可以在会后把文物局的同志叫过来问嘛,找到我头上干什么。
不过,内心再怎么不愿意,他话还是得回答:“总体来讲,劳动路那一片的老民居,主体大部分都应该算是带着浓烈的徽派建筑特色,马头墙、小青瓦,还有雕刻艺术,也是徽派建筑那种融石雕、木雕、砖雕为一体的技艺。不过,区别也很明显,比如墙不高而且有窗户、有宗祠没有支祠和家祠,还有就是靠山的一小部分,又融入了吊角楼的风格,另外,那一片的水塘也可以看作是整体建筑的一部分,却又不同于江南水乡的味道。总的来说,算是融几家之长吧。”
另几个列席会议的局长心里暗自准备着,以免被张文定突然问出什么问题不好回答。
然而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张文定在洪内酷回答完了之后,却是没再为难他们这些局长了,只是一脸沉醉地说道:“我对建筑学不太清楚,不过,对于劳动路那一片民居,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美,很美,很有意境。”
说到这儿,张文定稍稍顿了顿,才继续道:“那片民居,有几处据说还是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正准备整体申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甚至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我们县里对这一块,还是要以保护性开发为主啊。要在不破坏现有古建筑的前提下,进行科学合理的开发,而不能盲目地搞,不能对历史不尊重对文化不负责的随意撤建卖。”
这几句话一说完,张文定就紧闭着嘴,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凝重,会议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有点不可思议,这个张书记平时表现得相当平易近人,也特别尊重老同志,今天是怎么了,居然一开口就说出这么重的话,话尖子直接就顶到吴书记面前了?
许多人都明白,身为县委副书记,张文定迟早会在燃翼县发出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只是,谁也想不到,这个声音居然会选择在这样一个时候,用这么一种方式发出来。
果然是年轻人胆子大啊,这是常委会呢,在常委会上,县长不够强势的话,都没可能和县委书长一争长短,你一个副书记,份量轻了点吧?
几乎都不用多思索,众人在心里一致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张文定今天突然这么骚包,不会是昨天晚上已经和县长姜富强交换过意义并且就某些问题达成一致了吧?
如果县长和副书记真的紧密合作了,那力量还是相当强大的。
于是乎,众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姜富强的脸上,心想今天有好戏看了,姜富强这厮果然不甘心一直被压得趴在地上,联合张文定搞绝地反击了。
谁都没有想到,张文定今天完全就是打的一张乱牌,根本就没有和常委班子里的任何一个人搞合作。
张文定随着大家一起看向了姜富强,在和姜富强的目光一接触的时候,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就变成了期待,眼里更是闪烁着激动而渴望的光芒。
在一刻,任是谁都会在心里肯定了,张文定果然和姜富强商量好了,没见着张文定那一脸紧张期盼的神色么?
姜富强被这么多目光盯着,简直欲哭无泪。
他是有和张文定联手对抗吴忠诚的打算,但前提是和张文定先商量好怎么个对抗法,取得了利益怎么个分法才行,他可不想再像以前那么毫无把握的出手。然而,现在张文定搞这么一手,却是等于把他逼到了墙上,逼得他不得不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仓促出手。
这种情况,姜富强真是百口莫辩。他如果在这个时候不支持张文定的话,以后肯定再没有人会相信他了。
尼玛,你连张书记都耍,我们跟着你混,还不是随时会被你卖了?这种后果,那是相当严重的。
他不得不支持张文定,不仅要支持,还要大力支持。
而且,纵然是他在这个时候不支持张文定,吴忠诚也不会念他的好,既然如此,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博一把呢?
帮了张文定,如果还是没有把燃翼县的权力壁垒破开一道口子,对他姜富强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如果破开了一道口子,那好处可就大了。
成败得失一瞬间就分析了个通透,这一把,值得博。
为了不让别的人误会,为了自己的信誉,为了以后下面的人还敢相信自己,姜富强在心里把张文定的女性亲属问候了个遍,嘴上却是义正词严:“张书记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作为县长,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了经济发展这一头,对文化传承这一块的重视不够,我的工作没有做到位呀。张书记,感谢你的提醒,要不是你这一提醒,险就铸成大错啊……劳动路那一片民居,是全县人民的一块瑰宝,是全市人民的精神财富,也是全省乃至于全国罕见的特色建筑。这个事情,我看还是要搞个文字性的东西出来,到省里有关部门跑一跑,看看有什么别的发展路子……我们不能让明珠蒙尘呐,张书记,你是从省里下来的,在省里关系硬路子广,你可得出把力啊。”
张文定赶紧接过话道:“县长指示得非常及时,我义不容辞。”
两个人没有经过任何私下的接触,但配合得却天衣无缝,简直视吴忠诚如无物。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吴忠诚气得脸色铁青。
姜富强我日你一嘴淋病梅毒外加尖锐湿疣!吴忠诚冷冷地盯了姜富强一眼,眼中的寒意只差将人给冰冻起来。你特么的好歹也是个县长,能不能不要无耻得这么没节操没下线行不行?为了和张文定联合起来搞我,居然不惜在常委会上主动坦承工作上有失误,处级领导的尊严和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啊!
他张文定是从省里下来的就了不起?老子还是在省城出生省城长大的呢!
吴忠诚眼睛眯了眯,不好拍桌子,但力气却是下意识地就涌到了双手手臂上,微微一用力,屁股下坐的椅子就往后退了一截,四只椅脚和光滑的地板砖之间产生了摩擦,发出怪异刺耳的声响。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吴忠诚那儿去了,当初会议室是有地毯的,吴忠诚从县长升到县委书记之后,县委办公室是准备把会议室里铺上地毯换个新的,可吴忠诚不同意,说不要地毯了,地毯上不方便打扫卫生,而且软软的会消磨人的精神气,还是硬地板好,椅子放上去四平八稳的。
这个话,吴忠诚丝毫都不怕被上一任书记听了去,可见其强势到了什么地步。
后来,在县委常委会上,只要吴忠诚心情不爽,就会屁股动一动,用椅子来发出这种声响。
这声响钻进会议室众人的耳朵里,仿佛是在提醒着众人这里谁才是当家人,又好似发起冲锋的信号。
县委组织部长梅胜言马上听从吴忠诚的信号跳了出来,一开口话就相当不好听:“张书记讲的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考虑得还是不够全面。当然了,我不是说张书记的大局感不够,而是张书记才来燃翼,对燃翼的情况还是不够了解,所以难免有些偏颇。”
张文定听得这个话,都有点不敢相信。**,组织部长居然敢对副书记说这个话,这要肆无忌惮到什么程度才行啊!
列席会议的人中,有些也显得很惊讶,倒是常委班子里的人,却没什么异样,也不知道是个个都城府极深能够做到不动声色的地步,还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毕竟,像今天这种战斗场面,实在是太罕见了。
今天常委会上的发言顺序已经乱了,吴忠诚被张文定和姜富强搞得很生气,但却一点都不担心,所以他根本就不想插话,他是一把手,只要在最后作总结就行了。
他相信,那些常委们会让张文定和姜富强明白,副书记终究只是副书记,哪怕两个联合起来,也是抵上不书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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