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枭“不是的。”
顾枭轻声开口反驳,喻倾停住了,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我不觉得苦。”
顾枭轻轻开口:“阿倾,只要你在我身边,不管是一无所有还是权势加身,不管是忙到天昏地暗还是清闲自在,我都不觉得苦。”
有喻倾陪伴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甜的。
这些甜足够让顾枭熬过所有艰辛晦暗,让他能够在无限的期盼和希望中,度过一个又一个疼痛难忍的日夜。
听完顾枭的话,喻倾心中漏了一拍,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涩席卷了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只能抱紧了顾枭。
顾枭察觉到喻倾有些不安的情绪,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世道便是如此,阿倾,能遇见你,我就已经很幸运了。”
顾枭一个烂泥里出来的人,本该像小巷子里其他的熊孩子一样,从小就灰头土脸去打工,浑浑噩噩活了一辈子大字都不认识一个,十七八岁便拿出所有钱财,去乡下买个媳妇来,生几个孩子,让孩子继续父辈麻木黯淡的人生。
等以后老了做不动了,要是孩子良心好,给自己一口饭吃,遇到不如意的,在饥荒年被生生饿死也不是没有的事。
“你看,我遇见了你,教我读书写字,教我礼义廉耻和国家大义,让我越走越高,如今做了少帅,累是累了一点,可现在谁不累呢,我一想到你,哪怕再累都觉得心里踏实快乐,我一想到这伤是为了我身后的将士人民受的,我就不觉得疼。”
顾枭想哄喻倾开心,语气轻而宠溺,喻倾却鼻头一酸,好久,她才轻轻开口:“要是我们不是相逢在乱世就好了。”
生离和死别一样让人难过,喻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去的,却知道那一定是让顾枭无法接受的。
他们在战火纷飞的年代相互扶持,却终究没能相守到最后。
顾枭拍拍她的肩,漫长的岁月和教育终于还是改变了他,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儿时那样倔强固执得像一匹孤狼。
如今的他面庞冷峻、剑眉星目,身上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成熟,带着乱世里的爱国青年特有的责任感和担当感。
越来越像小说里合格的正派男主了。
乱世里有这样的少帅,是所有人的荣幸。
他手段凌厉,却又坚守底线,还有着上位者应该有的担当。
这明明是喻倾一开始最期盼的样子,然而她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印象中的顾枭,还是冷淡固执却很容易满足的。
不想现在,好像把整个国家都扛在肩上,压得他皱起的眉头怎么也松不开。
其实如果这是顾枭自己选择的路,她会祝福他敬佩他为他而骄傲快乐。
但是不是,顾枭走上这条路从始至终都是她精心谋划来的,她在顾枭毫无所觉地时候铺下了一张大网,用爱当作砝码,逼着顾枭不得不选择这条路。
可在那之后呢。
喻倾逼着顾枭走上了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顾枭做的一切,最初的出发点都不过是保护她。
可是喻倾不可能留下来。
于是顾枭倾尽所有,得到的一切都不过虚妄。
如果顾枭有一天知道,喻倾很可能会在他忙于战乱时,悄无声息地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他该有多难受。
有那么一瞬间,喻倾甚至觉得,假如顾枭从来没遇上过她,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
就像顾枭口中所描述的,他按部就班地像其他每一个人一样过完一生。
他或许永远也遇不到刻骨铭心的爱人,但是也就不会因为失去而痛彻心扉。
他踏实肯干,又能吃苦,哪怕没有喻倾教他读书,凭借一身力气,在乱世里也饿不死。
哪怕他永远也不愿意回顾府当少帅、永远也融入不了所谓的“上流社会”。
那又怎样,起码他不会疼了,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战乱和心爱的人分隔。
也不用被迫接受未婚妻注定要早亡的命运。
天道给了顾枭天赋异禀的才能,给了他让人望尘莫及地智慧。
然后再派喻倾来逼迫着顾枭走上最正确最传奇的道路。
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顾枭自己的意见。
天道没有,喻倾也没有。
他们自以为是地安排好了顾枭的命运,却从来没问过他愿不愿意。
喻倾不敢再深想,她岔开了话题。
“阿枭,今天是除夕。”
“嗯,我知道。”
“我要是不主动来找你,你是不是要一直憋着啊。”
顾枭愣了愣,很久以后才轻轻开口:“不会的,我会让江城军部的人送你礼物。”
“什么礼物啊?”
“烟火,很多很漂亮的烟火,我早就准备好了。”
喻倾轻轻笑了,转身看向顾枭:“然后呢,不给我打电话了?”
顾枭很认真:“要打的。”
“打了呢,要说什么,说你受了伤不能回来了?说你又骗我一次?”
喻倾藏住了所有意难平,语气里只带着轻轻的促狭,顾枭听出来了,但他还是一字一句,很认真的开口回答:“要说,祝阿倾除夕快乐、平平安安、岁岁胜意。”
顾枭神情认真,因为受了伤,带着不自知的破碎感。
喻倾没有再调侃他,或许是因为在那一刻,顾枭认真虔诚的样子终于触动了她,她敛下神色,很认真地开口:“阿枭,从前我有许多梦想。”
“我希望国泰民安、希望盛世河山歌舞升平、希望每个人都幸福安康……”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更重要的愿望。”
“我希望你可以永远平安健康、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长命百岁、越来越好。”
喻倾越说越觉得自己虚伪,又忍不住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你快乐,阿枭,我或许做错了很多事、在迷茫压抑中彷徨过很久,但有一件事我很确定——”
“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快乐。”
喻倾声音轻颤,带着不自觉的安抚愧疚。
顾枭愣住了,但他只以为喻倾还在说她两年前不回信的那件事。
他琢磨了许久,最后把喻倾这一番有些许奇怪的话,都归结于一场含蓄内敛的告白。
因为喜欢他,所以希望他快乐。
这样想着,顾枭轻轻笑了,带走了病房内的所有阴郁:“阿倾,我以为你知道的。”
“嗯?”
喻倾偏头,眼底带着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