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代枭雄的人生,终于走到了终点。
他是曾经的十八路讨董联军盟主。
他是曾经的天下间实力最强诸侯。
他曾经地广粮丰、兵强马壮。
他曾经风光无限、一时无两。
这样的一个大人物,却只活了五十岁左右,的确让人感到无限唏嘘、无限惆怅。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袁绍虽然长眠于地下了,但地上的人们却依然要活着、要拼搏、要挣扎、要奋斗。
随着刘夫人当众宣读袁绍的遗嘱,嗣子风波也正式地落下了帷幕。
毫无疑问,袁尚接掌了河北四州,成为了袁绍的合法继承人。
袁谭依然是之前的袁谭,甚至连之前的袁谭都不是了。
此时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袁谭,一个是郭图。
袁谭愁眉苦脸、长吁短叹,郭图面无表情、默然不语。
郭图毕竟是袁绍曾经最宠爱的谋士,多年来也经历了很多暴风骤雨、大风大浪。
虽然郭图此番扶袁谭继位没有成功,但这并不能令他心灰意冷、一蹶不振。
过了半晌,郭图劝道:“公子,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纠结下去了,须知‘悲能埋志、忧能伤人’的道理,我们还是致力于当下、着眼于未来吧!”
袁谭叹了口气,抱怨道:“真没想到,一切都谋划好了,却被一个老太太给搅和了!孔子不愧是圣人啊,人家说的那个话就是有道理,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公子说的可是刘夫人?”郭图明知故问地道。
袁谭苦笑道:“除了她还能有谁?今天的情景你不也都看到了吗,若不是她在众人面前拿出了袁绍的遗命宣读,嗣子之位又怎会落到袁尚头上?这个老娘们,真是太可恶了!”
郭图听袁谭这么说,觉得他实在大逆不道,劝道:“公子,以后万不可说这样的话,刘夫人再怎么说也是你的母亲。俗话说,百善孝为先。就是因为你今天对刘夫人不敬,才引发了众怒,令绝大多数人都站到了袁尚一边!”
袁谭感到十分委屈,眼角顿时湿润了,哽咽着道:“先生,你怎么也替那个毒妇说话啊?她虽然是我的亲生母亲,却从来不拿我当亲生儿子,可若不是拜她所赐,我又怎会落到今天的下场?当年我本来在家里待的好好的,她非得让袁绍把我过继给别人。袁绍也是个糊涂虫,竟然听了她的话!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就是死活看不上我!若是没有我袁谭北驱田楷、东攻孔融,袁绍又岂会那么容易拿下整个青州?袁尚那小子狗屁不是,有哪里好?他何德何能、何绩何功啊?”
郭图看袁谭哭得很伤心,也知道他确实是心里有莫大的委屈,于是安慰道:“公子,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何必为此而难过呢?不过不管怎么说,刘夫人也是你的母亲,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能表现出对她不敬!正所谓:生身父母大于人,养身父母大于天。刘夫人就是千错万错,她也是你的母亲,她也是生你养你的人!”
袁谭用衣袖擦拭一下眼泪,停止了哭泣,说道:“对,不管怎么说,都是我欠她的。至于她那么对我,就只能算我命苦吧!”
郭图毕竟是饱读诗书之人,他知道古往今来命途多舛者不计其数、举不胜举,袁谭受的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公子,太史公有云: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记,唯惆怅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髌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其通道。故述往事,思来者。”
郭图引用了司马迁的一段名言。
袁谭听得似懂非懂。
他最喜欢在别人面前卖弄学问,所以身边一直有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幕僚跟着,经常颐指气使地让幕僚引经据典,然后又说该幕僚是他的徒弟,他是在考自己的徒弟。
此时一听郭图这么说,袁谭顿时来了兴致,连忙问道:“先生,这段话听起来很高雅啊,您再说一遍呗!”
郭图把司马迁的那段话又说了一遍。
袁谭依然听得一知半解,又问道:“先生,这都是什么意思啊,您帮我解释解释呗!”
郭图一想,解释一下也好,好让他看看古之圣贤都是怎么在逆境中与命运抗争的,于是说道:“《史记》是司马迁所着,司马迁被后世尊称为太史公。”
袁谭听说过司马迁的名字,知道他是西汉的史学家,于是说道:“啊,这个我当然知道了,马迁嘛,那我能不知道嘛!”
郭图又问道:“那你可知《史记》是如何完成的吗?”
袁谭眉头一皱,摇摇头道:“哎呀,智者千虑,必有一次会那什么,这个我还真不是太清楚!”
“《史记》历时十四年完成,然而就在太史公着书立说第五年的时候,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大汉有个将军叫李陵,他奉汉武帝之命前去讨伐匈奴,然而他的五千步兵却遇到了匈奴的八万大军。最后李陵弹尽粮绝,被敌人俘虏!汉武帝听说李陵降敌,顿时雷霆震怒,满朝文武也一起声讨李陵的罪过。唯独太史公一人,说李陵一直怀着一颗报国之心,带领五千人马杀敌万余,虽败犹荣!后来汉武帝又误信谗言,以为李陵要帮着匈奴攻打大汉,便想起当时太史公替李陵说好话的事,一气之下想要杀了太史公!太史公一想到自己的着作还没有完成,便忍辱负重,用宫刑换来了自己的一条命,终于完成了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郭图滔滔不绝地讲述道。
袁谭听得兴致勃勃,又问道:“先生,什么是宫刑啊?”
“所谓宫刑,就是次死之刑,男子割势,女子幽闭。”郭图解释道。
袁谭龇牙咧嘴地道:“哎呀,看来这司马迁也真够厉害的,都成太监了,还能写成一部文学巨着啊!”
“是啊,所以你现在受这点儿苦,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你自己不放弃,知耻后勇、奋发图强,就必定会有东山再起之时、咸鱼翻身之日!既然你觉得你比袁尚厉害,那你就要用事实证明给大家看。如果你从此就一蹶不振了的话,也说明袁绍和刘夫人并没有看错人,你的确不如人家袁尚!”郭图趁机对袁谭激励道。
袁谭听了郭图讲的故事,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父母的确是毫无缘由地抛弃了自己,也一直都偏向于袁尚。
但起码自己还是青州刺史,锦衣玉食、鲜衣怒马,偏安一隅、称霸一方。
跟人家受了宫刑的司马迁比起来,自己简直是幸福太多了!
“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袁谭怎么说也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绝不会被眼前这点儿小小的困难所击垮的!袁尚,小屁孩儿一个,我看着他长大的。他有多大能耐,我还不知道嘛!不是我吹,我拿出三成功力的话,都能把袁谭玩儿得团团转!那您说说吧,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袁谭又问道。
郭图想了想道:“眼下袁尚接替了袁绍的位置,这已是既定事实,你我根本无力改变,但我们可以另辟蹊径!当年你爹叛离董卓的时候,自封为车骑将军,你完全可以效仿一下!然后对你手下的人封官许愿,让他们死心塌地地为你卖命!”
袁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郭图又道:“我们去黎阳,假装要打曹操,然后趁机管袁尚要兵。一旦我们有了足够的兵马,便完全可以与袁尚分庭抗礼,甚至取而代之!”
袁谭听得口水直流,发自肺腑地感叹道:“先生,妙!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