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氏穿了件浅紫折枝牡丹圆心领褙子,头上简单的戴了支金丝盘花发簪,倚在乌木雕花圆椅中,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秦婆子说着话。
秦婆子想来比家里其他人要了解那几个孩子些,问她事情总没错的。
“……夫人,那方家的老大,老奴平日里看着,是个爱惜底下弟妹的。”秦婆子恭敬的坐在一旁焦氏赐下的绣墩上,边回忆边同焦氏说着话。
“……夫人您是没见啊,那收拾屋子时,方家那几个孩子的衣服,不是老奴没见识,也着实是没见过哪户农家舍得买那么多衣衫,料子还都是些不菲的……”
焦氏听着总算感了几分兴趣,她直起腰,关注点却到了另外一处上:“哦?照你这么说,那方菡娘竟是个有钱的?”
秦婆子脸上笑意更殷切几分,她方说了一句“似乎是跟着县令夫人做了笔生意”,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夹杂着孩子的大哭声,丫鬟们的哄劝声,乱糟糟的很。
焦氏这当娘的,自然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那是女儿的哭声,急得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嫣嫣?”
“娘!”
焦嫣容哭着跑了进来,一头扎进了焦氏怀里,方长庚跟几个丫鬟紧跟着进来,一副头疼的模样,看着哭到打嗝的小女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又怕她冲撞着怀了身子的焦氏,着急的很。
焦氏一面连迭着哄着小女儿,一面抬头给方长庚使了几个眼色,询问怎么了。
方长庚也不知如何说才好。
好不容易焦嫣容哭声小了些,焦氏这才柔声问:“嫣嫣,今儿是怎么了?不是跟你爹去逛街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不问还好,一问,焦嫣容又哭得厉害,直往焦氏怀里钻。
方长庚叹了口气:“这到了莲花巷子,淮哥儿给嫣嫣买了个猫咪面人,嫣嫣不喜欢,就回来了。”
焦嫣容从焦氏怀里抬起头,大哭分辩:“那是他故意买了个胖的!旁人都是小女孩儿,就我,一个胖猫咪!”
焦氏一听大概就知道焦嫣容这心结在哪了,尽管她也很心疼大哭的女儿,但丈夫在这儿,有些事她还是得表表态,有些话,她得说。
“嫣嫣,这就是你不对了。”焦氏柔声细气道,“你淮哥哥送你东西是一片好心,你怎么能把别人的好心当成恶意呢?可能他送你的东西你不喜欢,但怎么说,那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你没必要反应这么大的。”
焦嫣容抽抽搭搭的吸着鼻子:“他们就是针对我……”
方长庚见妻子这般温柔体贴,听着妻子这一番说辞,心里熨帖极了,连忙附和道:“嫣嫣,你喜欢什么的,下次跟爹说,爹给你买去。”
焦嫣容原本情绪都有几分稳定了,听得方长庚说话,小性子又上来了,跺脚道:“爹还管我做什么!爹光向着他们三个!心里光有他们三个!”
说着又大哭起来。
焦氏看了心疼无比,一颗当娘的心恨不得把方家那几个惹事的给扔出府去。
但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她非但不能这么做,还要好言安慰女儿,“嫣嫣,你三个哥哥姐姐,一直没跟你爹生活在一起。如今团聚了,你爹心里多记挂些他们也是自然的。你要懂事些,你懂事一些,你爹心里自然最爱你。”
焦嫣容一听焦氏这话,哭声微顿,拿眼偷瞄着方长庚:“嫣嫣懂事了爹就最爱嫣嫣?”
方长庚早就被小女儿这一通哭给哭的头都要大了,听女儿这般问,自然忙不迭的点头:“嫣嫣乖一些,爹就最爱嫣嫣。”
焦嫣容听了这话,总算止住了哭,只是刚才哭的太狠,时不时的还会抽气几下。
一旁的秦婆子见机连忙把焦嫣容从焦氏怀里给哄了出来:“哎呦我的小小姐哎,哭成这样,别说老爷夫人了,就是老奴看着也心疼的很呢。来,小小姐,老奴帮你整理下衣裳,擦擦脸。”
焦嫣容听话的跟着秦婆子到了一旁,早有丫鬟端来了盛着温水的黄铜盆,边上放着一块干净的软巾,秦婆子绞了软巾给焦嫣容细细的擦着脸。
方长庚扶着焦氏坐会椅子,关心的问:“夫人身体可有不适?”
他有些担心方才小女儿在焦氏怀里这么一闹腾,再闹着焦氏的身子。
焦氏心里甜滋滋的,拍了拍方长庚的手背:“夫君放心,我没事。”她方才听了方长庚说最爱嫣嫣,仿佛听到方长庚说的是阮氏同她,最爱她一样,此刻心里柔情蜜意的很。
“对了,”焦氏似想起什么,面带自责道,“这几日忙晕了,有了身子精神也乏的很,竟是忘了给几个孩子做几身当季衣服,不久就换季了,也该一并做些换季衣服才是。”
方长庚想起今天长女跟次女穿的那身短打,很是赞同道:“是该做几身了。”他顿了顿,看着那边正被秦婆子哄着吃点心的焦嫣容,又道,“也给嫣嫣再做几身。”
焦氏见方长庚记挂着他们的女儿,脸上笑意深了几分,偏偏还要说:“嫣嫣衣服够多了,她又是在长身体,做多了也是浪费,不必再做了。”
方长庚不以为然道:“衣服上哪里能委屈了嫣嫣。她素来喜欢新衣服,多做些让她开心点,费点银子也是值得的。我挣钱,不就是为了让你们娘几个衣服够穿,首饰够带吗?”
这话把焦氏听得是双颊生晕,心里熨帖极了,满含情谊的看着方长庚,唤了一声“庚哥”。
夫妻俩情意绵绵的对视一眼,笑了。
焦氏动作快的很,下午就使人去喊了云锦阁的掌柜,带着新一季的布料跟衣服样式过府来给几位公子小姐量尺寸。
因着焦府出身焦家,虽然是已分家的庶支,但近几年焦府的生意经营的越发顺畅,势头不小,不容小觑。因此云锦阁的掌柜特意带了最好的绣娘过来了焦府。
焦氏使人喊了方菡娘姐弟几个过来,因着焦氏怀着身子不宜操劳,就由高婆子在小花厅招待云锦阁的秋掌柜,等着方菡娘她们过来。
方菡娘过来时,秋掌柜已是等了有一会儿了,原本有些不悦的心思,见到方菡娘的那一刹那,灰飞烟灭。她赞叹的打量进来的这个少女,见她花容月貌之下,一双眸子如秋水映月般澄澈,不由得心生喜欢,夸道:“贵府的这位小姐这番样貌真是让人挑不出半分不是来。”
因着云锦阁是云城里最大的绣阁,秋掌柜来往达官贵人们的后宅,见过的女眷绝非少数,得她这样一句赞叹,那是相当不容易。
高婆子脸上的笑容就顿了顿,又堆起几分假笑,对着方菡娘道:“方大小姐,怎地来的这番晚,秋掌柜可是等了许久了。”
结果她没料到的是,方菡娘并没有像一般的小姑娘那般,听到别人责备就红了眼眶,半句话说不出来。她挑了挑眉,扬着嘴角,声音清凌凌的,又脆又甜:“嬷嬷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姐弟三个本在练字,听到嬷嬷派去的小丫鬟传话,半刻都不曾耽误,放下笔便直接过来了。我竟不知,如何让这位掌柜久等了?”
高婆子脸上的笑容简直要僵住了。她本来想让方菡娘吃个说不出道不白的软亏,哪曾想这方菡娘是个一点亏都吃不得的,直白的就把话给问了出来。
方菡娘见着高婆子脸上那表情,哪里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她是脾气好,但她脾气好不代表她就可以任人欺负。
方菡娘心中冷笑,想让我背锅?
做梦!
高婆子尴尬的圆场道:“想来是那个小丫鬟传话时路上贪玩误了时辰,回头我就收拾她!……咱们先选料子,先选料子吧。”
秋掌柜出入后宅多了,后宅的阴私也见识了些,眼下见着一介老奴就敢给府里小姐下绊子,也是替方菡娘有些不平。
若眼前这少女是个软弱的,由着自己把怠惰不守时的坏印象给扩出去,那这少女日后说亲时,势必会多少影响到名声!
秋掌柜心下可怜,听说眼前这几位都是焦府老爷前妻的孩子,近日里刚从乡下接了过来,果然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方菡娘也不是抓着人不放的,她没理会高婆子,而是笑眯眯的对秋掌柜道:“这位掌柜,烦请把布料让我看一下。”
姿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很,半分农女的影子都不曾有!
秋掌柜心中暗暗赞叹,一面喊人把带来的大箱子打开,拿出样品布料来给方菡娘几人看,介绍着各种布料的优劣。
饶是秋掌柜说的天花乱坠,方菡娘方芝娘方明淮三人却没有一个表态的。
秋掌柜心里正奇怪,却见着方菡娘一边看着那些料子,一边笑道:“家中还有幼妹,这挑选布料,自然先让着她。她这会儿还没过来,还烦请掌柜再等等。”
秋掌柜恍然大悟,是了,她刚才就觉得不太对劲,原来是焦家那正牌的小姐还未曾过来!
她不禁又看了一眼高婆子,想着这刁奴也真是绝了,一个坑接一个坑的挖了等着人往下跳,方才她提议先看布料,若是这几个寄人篱下的小姐少爷先选了,那焦家小姐素来又是个娇蛮的,定是会闹事。回头指不定又要传出那几个寄人篱下的小姐少爷什么不好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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