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仰光机场的方法,用偷渡者的话来讲,就叫做“跳飞机”。
我跟在那名空姐的身后,他们竟然把我装进了一个印有“免检”标识的大木箱子里,随后混在一堆货物的中间,将我平安的送了出去。
接下来我的这段行程可就有些艰难了,我就好像真正的“货物”一样,被人抬上了一辆提货的卡车,这辆卡车带着我离开仰光,经过临沧,最后来到南伞,把我丢在了去往果敢的路上。
站在破破烂烂的大街上,我心里一时间有些悲凉和难受。
这倒不是我在箱子里闷的时间太久的原因,而是我的心里难受。
我独自一人走在缅甸大街上的感觉,就和很多新来缅甸的偷渡客一样,我感觉很彷徨,也感觉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只记得车上那几个人告诉过我的话,他们让我去果敢,然后到那里拨通我先前记住的电话号码。
这个电话号码是缅甸本地的,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我心里有些狐疑,但更多的还是期待和好奇。
果敢,又被称为缅甸掸邦果敢自治区,说起来有些好笑,这里距离中国云南并不是很远,如果我从云南腾冲县出境,我想我几乎可以少用一半的时间到达这里。
但那只是想法,正规的途径我是不可能出现在云南的,因为想要穿过腾冲与果敢的边境,那简直无异于找死一般。
世人都知道,果敢这个地区,被贫穷和战火笼罩,这里虽然仅仅与中国只有一疆之隔,但却是鲜明的两个极端。
在果敢地区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居民,都是华人,这里的通用语言是汉语,可以用人民币交易,这也是为什么果敢自治州在缅甸,被本土的缅甸人戏称北华聚居地的原因。
我走在果敢的大街上,放眼之下,就好像八十年代的中国乡村,男女老少的打扮也让我感到很奇怪,他们都在下身围着一条方巾,看起来就像是傣族的花裙。
经过找当地华人询问,我知道我所在的这个地方是果敢的一个乡,名叫大水塘乡,距离果敢首府老街市并不是很远,但想要到那里却很困难。
我在大水塘乡的街上漫无目地的转了很久,想要看看哪里能有打电话的地方。
让我惊喜的是,我上飞机前那个欧洲人给我的背包里有几件干净的衣服,还有一叠钱,倒是让我一时间不用因为没钱打电话而窘迫。
而另一个让我觉得搞笑的是,我本以为在街上找电话会非常困难,却发现果敢地区的通讯建设,竟然都是中国电信和中国移动承办的。
异国他乡看见了熟悉的“味道”,这让我低落的心情多少有些暗爽。
我站在中国电信的广告牌下面盯着它看了很久,突然笑了,我想起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看过的话,不出国,永不不知道国家的情意重,不出国,永远不知道民族的血水浓!
低落的心情被面前的广告牌缓解了过来,我眼里坚毅,再也不觉得『迷』茫,我走进了一个路边华人的餐馆,要了我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吃的水饺,伺机和老板娘提出了想打几个电话的要求。
在我的“套近乎”下,那个中年女人同意了我可以使用他们家的电话。
我从包里拿出了一些钱递给她,随后我就走到了电话机的旁边,有些犹豫的拿起了话筒。
看着这种国内已经淘汰的老式电话机,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要联系接应我的那个号码,我想先给凯莉打个电话,以确定我到缅甸的这些事情确实没有问题,又想问问她,为什么让我来这里。
见我拨的是国际长途号码,我身旁中年女人显得有些恼火,我笑着对她摆手,一边听着里面电话转接的声音,一边看都不看的又拿出一些钱递给她。
但让我失望的是,凯莉的电话打了两遍也没有接通,这让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我猜想凯莉此时可能接电话不方便,我就给一直让我牵挂的贾胖子打了过去。
贾胖子的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电话里传来了爽朗的大笑声,让我觉得十分亲切和熟悉。
“我说小耿,你小子这是在哪呢,怎么跑缅甸去了?”
听见电话里的人是我,贾胖子不用我多说,看着电话号码就知道我此时身在缅甸了。
听着贾胖子在电话里的声音,我知道他没有出事情,一直担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开心的和他聊了几句,我告诉他我是被朋友派人送过来了,现在挺好的,给他打个电话,只是为了彼此报个平安而已。
贾胖子当然明白我此时的处境,他没有与我多说,告诉我不要胡思『乱』想,嘱咐我出门在外,时刻要小心警惕,毕竟自己的小命只有一条,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两个人在电话里唏嘘了几句,便互道保重挂断了电话,心情因为贾胖子的“声音”再次变得好转,我也没有了顾虑,拨通了那个神秘“联系人”的号码。
电话里一阵“嘟嘟”声后,里面很快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说的是缅甸语,我听不懂,我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身旁的中年女人,对着电话里的人说:“你好,我……下飞机了。”
我的这句话出口,电话里的人突然没有了声音。我心中一愣,不明白那家伙搞什么,便也保持沉默,想要看看对方有什么回答。
这种沉闷的气氛足足过了有五秒钟,电话里的男人这才轻声一笑。他这次说的是中文,对我笑道:“耿浩先生,欢迎来到果敢,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大水塘乡吧,看来你的旅途还算顺利。嗯……这样吧,你把你所在的位置告诉我,我这就派人过去接你。”
听对方询问我的位置,我本能的想问身旁的中年女人。
但刚一张嘴我突然愣住了,我想到了刚刚贾胖子的嘱咐,心想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便探头看向了这条街的正前方,发现了一处不大的小市场后,我告诉电话里的人,说我就在大水塘乡一个小市场的入口,我胡『乱』说了一下我的衣服颜『色』,告诉他我就在入口处等他们。
对于我的这些鬼话,我身边的中年女人明显感到奇怪。
我没有理会她什么表情,放下了电话后回到我的桌边,继续一口口的把碗里的水饺全部吃完。
等待,永远是令人焦急和不安的。我坐在饭馆里等了十几分钟,也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人出现在小市场的入口。
这让我一时间心里有些诧异,暗想我给对方的线索是不是太少了,也许大水塘乡的小市场有很多,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也说不定呢。
就在我心里想着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柜台上的电话响了。
我本能的向那里看了过去,却发现那个柜台里的女人也在看我。她看我的目光有些古怪,像是打量,又像是猜疑。
当看到我发现了她的窥视后,这个女人对着我尴尬的一笑,随后竟是接通了电话,嗯嗯啊啊了一阵,突然脸『色』古怪的再次瞄了我一眼,大声的对着电话里面说:“哎呦,你怎么这么笨啦,送个菜都找不到地方吗,我们就在大水塘乡南边的老路上,再不来我们就不要了。什么?哦,对对对,我们是南塘饭馆,真是呆鹅了啦!”
这个女人说着,故作气呼呼的挂断了电话,还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送菜都找不到地方,那还送个屁呀?”
这个中年女人说着,见我仍在看她,便笑眯眯的向我走了过来:“呵呵,小伙子,刚刚没被我吓到吧?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说话声音是大了一点,你是国内来的,哪里人呐?”
“哦,我……我是……我是山东的。”
听见这个女人问话,我也连忙笑着答了一句。
虽然我脸上是笑的,但我心里却有些狐疑,因为通过刚刚这个女人看我的几个眼神,我感觉好似有些不对劲,但是这不对的地方在哪里,我却又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听我骗她说自己是山东的,我面前的中年女人眼前一亮。
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操』着闽南那边的普通话,对我笑道:“哎呦,山东好啊,我听说山东大汉各个豪气着啦,今天能够看见山东的朋友真是开心,小伙子,你等下哈,阿姨去给你倒杯水,咱们聊聊,呵呵,好好聊一聊。”
这个中年女人话落,满脸堆笑的端起碗筷走向了后厨。
我瞧着她离去的样子,无奈的咧咧嘴,心说我们两个又不认识,有什么好聊的?
不过转念一想,我和她聊聊也没坏处,毕竟我对果敢这片地区不了解,没准她能多告诉我一些信息也说不定呢。
我心里想着,便点上一根烟静静的等了起来。
我默默的看着窗外,猜想着接我的人什么时候能来。结果我又等了四五分钟,接我的人始终也没有出现,而让我更意外的是,就连那个说要倒水和我聊天的中年女人,也再没有从后厨里走出来。
一时间不大的饭馆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这诡异的气氛让我感觉隐隐有些不安。
我略显紧张的向后厨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心说不对,我连忙起身走到了后厨门口,推门向里一看,只见这间脏兮兮的后厨,可哪里还有什么人?
糟糕,我上当了!
眼见此时饭店里四下空空,我心里顿时预感到了不妙,我知道自己可能被人算计了,刚才那个中年女人接的电话,一定是有问题的!
我心里想着,恼火的骂了一句,猜到了刚刚那个女人接的电话,很可能是我先前打过的那个号码。
那个电话里的男人一定是对她说了些什么,甭问,我从上飞机起就已经进入了别人的陷阱,这个电话号码不可能是凯莉留给我的,它不是救命的电话,而是催命的铃声!
可是什么人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害我呢,如果想要我的命,他们完全可以在我混出机场的时候动手,又为什么非要等我打通这个电话呢?
我心里一时间想不明白,此刻也来不及细想,我一把抓起桌上的背包,迈步就闯出了饭馆的大门。
结果就在此时,突然我所在饭馆的周围响起了一阵车轮摩擦的声音,我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四五辆黑『色』面包车正闯过路口,向我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