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记李明楼的只有剑南道吧。
李明楼问:“韩大人那边有信吗?”
韩大人那边指的是李明玉,当众说话的时候,这样说最安全。
元吉道:“前几天韩大人给送了信来,最近没有新的。”
前几天韩旭写了信,通篇没有骂字,但看信的时候能感受到他的恼羞成怒,姜亮读的抑扬顿挫捶胸顿足,激起了兴趣,当场就要给韩旭回信一封。
李明楼笑着制止了,事情还是要有分寸。
信上也骂了,事情也过去很多天了,韩旭又在骂她吗?那应该骂的是雀儿,李明楼摸着鼻头,想到另外一个人:“武都督有信送来吗?”
元吉摇头:“最近没有。”
金桔将松子皮吹飞,点头:“都督是好久都没有写信来了,我给老夫人念的都是以前的信。”
武夫人很少主动说话,听到提武鸦儿便会应声:“他忙的时候会很长时间不写信,不要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李明楼当然不是在意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韩旭接到情书没多久就回信骂人了,武鸦儿怎么没反应?难道是口头骂不屑回信?真是无趣的人。
“让阿孝问问他怎么不给我回信。”李明楼对元吉说道。
小姐真是顽皮,就像小孩子看到小狗不理非要揪尾巴一下.....元吉无奈的应声是。
李明楼并没有丢下武鸦儿,摸了摸鼻头继续说:“肯定是他在骂我。”
不管是骂还是夸,都是想着这个人,想多了总是不好,元吉想了想,道:“也可能是连小君。”
李明楼果然被吸引看向他。
“马江已经逃出淮南道,最新的消息是到安德忠那里了。”元吉说道,“连小君还在四处游走做生意,最新的一笔生意是卖山泉水。”
李明楼失笑。
就算在乱世,有钱还是有钱人,精吃细作也有生意,不过连小君卖山泉水,一多半卖的是给人烹茶的他吧,看美人烹茶都晕乎乎了,喝的井水山泉水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李明楼嘴角的笑,元吉忙问:“要不要抓他回来?他分明是骗子,根本就没有去杀马江。”
李明楼摇头:“不用,他不是骗子,他这个人没有善恶之分,只讲利益,没有利益的生意他不做,他既然要做就一定会做到。”
说到这里又笑了。
其实连小君这个生意人跟向虬髯这个侠客是一样的,他们活的很简单,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这件事在世人眼里值得还是不值得,荒唐还是不荒唐,他们只要想做了,就去做,哪怕为此付出一生。
元吉看到李明楼因为连小君而走神,没有再询问打扰,他其实不在意连小君杀不杀马江,只要小姐被引开不想武鸦儿就好。
“怎么让夫人替你去松子皮?”他转头去看金桔。
金桔坐在小凳子上冲他翻白眼:“好玩。”
一旁坐着的盲眼妇人手在盘子里轻轻的摩挲,又轻轻的捻动,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元吉摇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安德忠也是个女人,他喜怒无常莫名其妙,前一刻还捧着一尊白玉观音笑,下一刻就观音扔在地上大喊要杀了送此礼物的人。
“白玉是很珍贵,但为什么做成观音?是在骂我是妖魔,要观音镇住我吗?”他站在厅内跺脚大叫,“我要砍掉你的脑袋,除非你再拿比此物更珍贵的东西来换。”
亲兵们明白了,礼物这件事是接受了,但东西不满意,他们拿起白玉观音,将吓的魂飞魄散的送礼人拖出去交代指点去了。
厅内安静了一些,跪在角落的马江咕咚咽了口口水,那现在安德忠的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呢?
安德忠的视线落在马江身上,看穿了他的想法,冷冷道:“我看到你就没有好心情。”
在他说完这句话,马江就及时的抱头往地上缩,杯子垫子凳子等等不值钱的耐摔的东西被安德忠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马江的头上身上手上满是血,但始终没有大刀落在他的头上。
“你这个废物,你有什么脸来见我?你怎么不去死?”安德忠砸累了,喘气骂。
马江想到连小君的做派,抬起头双目深情看着安德忠:“我不畏死,只是舍不得小都督。”
安德忠累了正拿水喝,听到这话一口呛了差点背过气。
马江连滚带爬上前抱住安德忠的胖腿:“小都督我死了就死了,扬州城还是会被夺去,我要是还活着,对小都督可能还有用啊。”
安德忠抖着腿要踹开他,捏着手帕擦嘴边的茶水,咳嗽着喊:“有什么用?你这废物还有什么用?你还能把淮南道扬州城给我夺回来吗?”
马江用尽吃奶的力气抱着不放大喊:“我能,我能,只要小都督给我兵马,我就能,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淮南道扬州城,我一定能重新夺回来。”
安德忠看了两边的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等他勒断我一条腿吗?”
两边的壮汉们这才一涌而上,将马江薅下来,但马江没有被乱拳打死。
“你还能夺回淮南道?”安德忠擦着茶水,嘲笑,“你能夺回扬州就不错了。”
“小都督,只要能夺回扬州,就乱了那女人的军心,夺回淮南道也不是不可能。”马江急急忙忙喊道。
安德忠将手帕扔在他脸上:“给他一支兵马,让他去,夺不回扬州城,该怎么死你就还怎么死吧。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就把你挫骨扬灰。”
马江将脸上的手帕抓住捧起,恍若捧着天下至宝:“末将遵命!”
说罢不顾身上的伤头上脸上的血,双手捧着染着安德忠茶水口水的手帕向外跑去。
“都督有令,命我重战扬州,都督有令,命我重战扬州。”
厅内的人目瞪口呆,安德忠也一脸惊愕,肥肉抖了抖:“这家伙从哪里学来这么恶心的作态?”
想到适才一幕,诸人也抖了抖。
“都督我去把他抓回来。”有人喊道。
安德忠摆手:“算了算了,让他去吧。”
大家对视一眼:“那都督是真给他兵马让他去扬州?”
安德忠噗通坐回椅子上,懒懒的嗯了声:“他既然敢去就让他去呗,难得他还有胆子。”
但这种事有胆子也不行啊,一个将官皱眉:“靠他?行吗?”
安德忠哈哈笑了:“靠他当然不行,我又没疯。”
咿?那这是什么意思?厅内的诸将不懂,他们跟齐山对战僵持不下,兵马虽然充裕,但也不是随便就可以浪费的。
安德忠却没有回答他们,嘴角带着得意的笑:“你们就等着看吧,那位楚国夫人很快就要知道,就算是神仙,落到地上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
......
夜色降临的时候,张大江带着十人走出杨县城来到外边的哨堡换班。
一个背着双刀的年轻小将对他点头:“今天平安无事。”
年轻小将叫小溪,是个富户的家奴,逃亡到淮南道后因为主人家门外原本有条小溪,他就自称小溪以纪念。
大将和小溪都是水,被分派到扬县两人见了有些亲切,合作愉快。
张大江抬手施礼:“平安无事。”
虽然他们不畏惧死亡,但活着仍是最大的心愿。
张大江看了看这个小溪袍前绣着的窦字,眼中几分羡慕:“窦县出来的兵升职就是快。”
他的胸前连光字都没有,他是淮南道原本的卫军,当兵很多年,职位还没有这个只从军两年的新人高。
不过他没有什么怨恨,刚从军两年就立下这么多战功升职,那都是靠着血肉拼出来的。
“你们守好这里。”小溪带着十人上马,“我再巡逻一圈就回城了。”
张大江应声是,让卫兵在哨卡散开,小溪则召回自己带的这一队人马,由张大江等人重新布防,尤其是暗哨,连他们自己人都不知道,一切由此时负责的将官安排。
扬州城和淮南道的叛军都基本消失了,淮南道平稳,但大家还是保持着警惕。
张大江目送小溪带着人举着火把远去,渐渐被夜色吞没,虽然视线看不穿夜色,但他始终没有离开高台。
夜色渐浓,夜虫开始呢喃,人的精神也在松懈,直到一声尖利的鸣叫划破夜空。
高台上的张大江一把抽出刀没有任何迟疑的高喊:“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