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完全符合海登·圣的预料,他看着几乎只坐了一半的位子没有再等待,宣告了会议开始。作为中区“圣”家的外务主管,他显然组织了无数次类似的会议,这次也不例外。
“前不久,我们最英勇善战的伯恩斯家主,诺曼·伯恩斯,在讨伐商业神时牺牲……”
海登用低沉的声音念着稿子,他表情悲戚而又不做作,显然比那个夸张的夏洛克强多了。那苍老的声音仿佛有着魔力,令在场大多数人都不禁低下头,一些年轻的女仆甚至在偷偷抹眼泪。
海登望向台下的各家代表,他们表情各异,却都与悲伤不沾边。这位老人按照追悼会的流程做完自己的事后,暗自叹了口气,开口询问道:
“请问各位代表还有什么要提出的吗?”海登知道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后,大概会发生什么,可他无力阻止。
“呜呜呜……我有罪,我有罪啊!”还没等海登说完最后一个字,那位体型壮硕的葛朗台家主便再度发出嚎叫,在远处待命的仆人早已习惯,却吓到了坐在他身边的东区另一位家族代表。
这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从会议开始便不断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毕竟东区另外两大世家的家主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侧,他一个小小的会议代表倍感压力。
在这位演技浮夸的“大商人”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其他人大致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诺曼·伯恩斯前往的那座商业之城,恰好位于他的领地范围。自己作为负责人竟然没有探明那里的情况,也没有在诺曼前往讨伐时给予任何形式的帮助……
“请务必让我赎罪,我会代表葛朗台家赔偿伯恩斯家,以及和伯恩斯家签订商业契约,赔偿的具体内容和契约如下……”夏洛克的声音一瞬间从哽咽变为正常,他将自己的手擦干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摞文件。
“可是,我们都知道,诺曼·伯恩斯是伯恩斯仅剩的血脉,也是最后一任家主……不知夏洛克家主,您是怎么打算的呢?”海德心里暗骂着把这份工作退给自己的上级,一边硬着头皮问道。
尽量远离夏洛克,坐在边缘位子的贝芙眯起眼睛,她心中的某种猜测正在逐渐化为现实。早在各世家的代表落座时,她便发现本应无人的,伯恩斯家的位子,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占据了。尽管对方周围坐着好几位比肩家主甚至就是家主的存在,但他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怯意,反而十分悠闲。
果然,在“圣”家的傀儡问完话后,那个年轻人不出贝芙所料,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在周围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上台。
“各位中午好,我来自伯恩斯家族的分家,艾伯特家的格纳·艾伯特。”
有好戏看了。贝芙嘴角浮现弧度,微微后仰,显露出诱人的身体曲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将那抹丰满凸显地更为突出,不过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台上的青年身上,再加上贝芙坐在角落,并无人看到这风景。
“曾经,我也随诺曼大人抗击异族军队,和他同生死,共进退,直到两族议和,新编制建立……”
“他是位好将军,每次总是冲在我们前面,替我们分担了大部分兵力,他平时也很关心我们这些下属,还会将自己的高等治疗药剂分给那些买不起治疗神术的伤残士兵,让他们免于截肢,沦落到农奴……”
“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件如同噩梦的事实。甚至每天夜里我都会惊醒,然后质问自己,为何不够强大,为何没能跟上诺曼大人的脚步,如果我在那场弑神战役的现场,我一定会跟着诺曼大人冲进去!”
格纳红了眼眶,逐一看向下面的家族代表,随后,将握紧右拳举到耳侧。
“各位,过去已经无法改变,我们只能看向未来。只要有我们,有艾伯特家族在,伯恩斯的旗帜便永不会落下。最后一位伯恩斯倒下了,我们艾伯特就是新的伯恩斯!”
“好!”夏洛克第一个鼓起掌,他似乎是被格纳的讲话打动了,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格纳·艾伯特!”没等其他人开始表态,一声怒吼便从北区的席位爆发,声音的主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伸出右手指着那个在台上的青年,质问道。
“你敢不敢,把你的混账话再说一遍?!”凯文被纱布包裹着的左手开始渗出大片血迹,他此刻情绪激动到浑身发抖,完全不顾自己父亲的劝阻。
“凯文,你发什么疯,快坐下!”拜尔家主此刻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虽然不清楚这一幕是怎么回事,但也清楚这个时候绝不能站出来唱反调——“圣”家都还没说什么呢,葛朗台家也表示了赞同,你一个小毛孩子发什么火?
“不,欧利·拜尔大人,凯文好像和我之间有一些误会,不如趁这个机会讲清楚。”格纳面对凯文的指责,十分平静,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凯文,我希望你能冷静一下,这是诺曼的追悼会,不要太吵闹。”格纳低头慢条斯理地戴上白手套,缓缓说道。
“好啊,你还知道这是什么场合,诺曼他才刚走几天,艾伯特家的,你就这么急着夺权?”凯文收敛了怒容,冷笑出声,他看向在场的其他人,企图从他们的脸上看出同样的愤慨,可这些人都是一副木然的表情,甚至有些人还打着哈欠。
这让他浑身发冷,高昂的怒火像是被一桶冰水浇熄,他有些无法理解,诺曼舍生忘死的战斗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外面那群懦弱卑微的愚昧民众?还是为了这大殿中自私冷漠的上位者?
一种庞大的悲哀几乎要将凯文压倒,如果不是左手持续不断的刺痛,他甚至觉得这是一场噩梦。
“请注意你的言辞,凯文。我们作为伯恩斯的分家,比任何家族都要了解伯恩斯的传承与意义,正因如此我们才要继承它,而非你口中的夺权。”格纳冷冷的看着凯文,一下下按着指关节。
可是葛朗台家为什么这么着急和你们签订商业契约……凯文本想如此质问对方,但他看着格纳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看着对方的白手套,那些与诺曼并肩作战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他从未如此怨恨过眼前的格纳,甚至怨恨起他背后的艾伯特家族。自己挚友的家族,要被这么个虚伪小人夺走,愤怒再次充斥了他的思考,令他直接破口大骂:
“分家?我呸!你也有脸说,你们艾伯特的先祖不就是当初誓约之战时,给伯恩斯伺候战马的马童吗?”他说出这句话时,原本揣揣不安的拜尔家主彻底慌了神,连忙就要对自己这个鲁莽的儿子使用禁言术,却发现自己的术力流通不知何时被封住了,无法使用这种微小的术。
“像你们这种泥腿子祖先留下的泥腿子血脉,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十三世家平起平坐?你也配?!”
凯文的怒吼声响彻大厅,之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他的父亲脸色苍白瘫坐在位子上,格纳缓缓将白手套脱下,眼神中甚至流露出怜悯,其余人则是都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向凯文。
贝芙用折扇掩着嘴,摇了摇头,她看到凯文眼眸深处那一抹微不可察的红芒,哪里还不知道对方中了心灵类神术。根据他之前的性格,根本不需要怎么操作,只需要一些小小的引导,凯文便能说出幕后主使者想让他说出的话语。
贝芙自然看得出对凯文下术的人是谁,也清楚对方下术所用的媒介与手法,说实话所有非哈灵顿家的人使用心灵神术的行为,在贝芙面前都无异于班门弄斧。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破除术带来的影响,甚至能让术反噬施术者,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的看着。
帮助一个不知名的拜尔家的子嗣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可破坏艾伯特与葛朗台家的计划,却会带来难以预料的负面影响。更何况,这场戏是在“圣”家默许下上演的——那位海德老先生从刚才到现在可一句话都没说呢。
“咳咳。”海德看着场上的情况,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寂,这个恶人他终究是要做到底的。
“伯恩斯家族目前已名存实亡,为了让动荡不安的局势保持稳定,我们再也不能坐视任何家族的消失了。”
海德指的,是在签署了停战协议后,神力解放运动令部分狂信徒开始反抗,并且聚集起来向西逃窜。导致的结果,便是西区几乎成为狂信徒的大本营,三家有两家直接被架空,成了狂信徒的傀儡,而剩余的那一家也在艰难抵御着狂信徒的攻势,无暇顾及其他事物。
所以,“圣”家并不会反对艾伯特家“篡位”的行为,反而会表示支持。海德存在的目的,就是在体现“圣”的公平公正,他会将这件事摆在台面上,用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理由解决。
“现在,对于艾伯特家继承伯恩斯一事,开始表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