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埃利斯直至今日才明白这句话所言非虚,他脚下不再是松软的土地与繁茂的花草,而是用冰冷的石板铺设成的平台。
浓郁到让人有些喘不过气的魔素充盈在这片空间中,在他一旁的缇娜已经尽可能替他屏蔽周围的魔力潮汐了。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到难以呼吸,身体酸痛。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听我一句劝,我能把你送到外面的村子……”缇娜看着弱不禁风的少年,忍不住再次劝道。
“你说,这百年来没有外人能进入这里,我算不算独此一个?”埃利斯眼睛还有些红肿,他扶着平台上的石柱,拒绝了缇娜的搀扶。
“别逞强,就算你共享了我的血脉,可这种事,这种事风险太大了!”缇娜一脸严肃,拦在他身前。
“其实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听从安排或许能安全……但我走了,你又要在这里一个人待多久呢?”埃利斯无所谓的笑了笑,轻轻拨开对方拦在自己身前的手。
他并不相信缇娜称自己有很多朋友的谎言,在自己养伤的这段时间,血脉相连让他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少女心中的喜悦。
自然,在缇娜提出要送他出去时,那股强烈掩饰下的失落与孤独一并传达到了他心中。
“也许,我明白了你父亲为何不给予你继承的资格,他不想让你背负这一重担。所以,就让我接替它,我需要它来帮我复仇,也是对你的报恩。”
埃利斯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深渊一跃而下,隐约间他听到了少女让他一定回来的呼喊。声音与光线渐渐远去,无底而又粘稠的黑暗终究覆盖了他的视野。
恍惚中,眼前又有光景浮现,那是在当时无法理解,现在看来却无比可笑的一幕。
慈眉善目的教皇站在他家后院,脸上带着面具的一众白衣人纷纷展开召唤术式。
从那紫黑色法阵中冲出来的,是被饥饿与痛苦折磨疯了的野兽,在教皇的权杖下,它们没有反抗的胆子,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一个都不要留,弗朗西斯家族不应继续存在。”这是他躲在角落中,听到的除野兽低吼之外唯一的人言,但这人言却比那些野兽还要恐怖千百倍。
坐落于奥斯特城的圣教总部,有着大陆上最宏伟的圣教大教堂,教堂顶部的辉光棱镜能让教堂中心无论阴晴昼夜,都能照射到温暖和煦的曜日之光。
教皇穿着宽大洁白的衣袍,表情肃穆,虔诚的为天下祈福。待教皇从那片永不消散的光芒中走出来时,一边的侍者立刻奉上水与白巾供教皇缓解疲劳。
“请帮忙传唤下米里斯大主教,我有事要与他商讨。”他十分客气的举动让侍者受宠若惊,这种面对任何身份都保持礼节的态度,正是教众爱戴他的原因之一。
不多时,一席红袍的大主教赶来,看着坐在椅子山等候的教皇,他先是行了一礼,接着便在教皇的示意下做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勇者近况如何?”教皇抿了一口杯中的圣山花茶,随口询问道。
“她的天赋简直是近百年……不,近千年以来最好的。从最基本的格斗剑道训练,到最深奥的神圣咒文学习,她都打破了前人留下来的记录。”
“除此之外她在战斗方面之外的能力也令人赞叹不已,武器的维修以及各种工具的制作,野外生存技巧,载具驾驶能力……甚至连高傲的亚龙都听从她的调遣!”大主教越说越激动,甚至不知不觉站了起来,他的表情简直就像从沙子里淘到了世间罕有的宝石。
“……毕竟她和那个叛国者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不足为奇。话说回来,找到那个人的踪迹了吗?”这么一对比,教皇显得格外冷静。
“您说的是那个在仪式上大闹一场的曾二皇子么?很抱歉,我们已经动用了能够动用的所有人手资源,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不要放弃寻找,我有预感他背后的那个势力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不得不防。接下来继续说说勇者的事情吧,那些赞美之词就不必了。”教皇将茶杯盖子扣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主教连忙恭恭敬敬地坐下来,他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她……我从来没看到过她表露自身的情绪,布置的训练任务都被她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听到任何奖赏都没有反应。而且负责清理庭院的女仆不小心把脏水泼了她一身……她也只是默默去洗澡换了身衣服……就像,就像……”
“一个人偶……对吧?”教皇转过头去,没有继续盯着表情怪异的大主教,幽幽地望着教堂中央那片永远不会被驱散的光芒。
“我错了么……不,我不会错,绝对不会错的!”他踉跄着跑到那片光下,双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与衣服,脸上都被自己抓出了血痕,半跪在地上喃喃自语。
红衣大主教低头不语,他并未对散发出不详气息的教皇做出任何反应,每一名主教都会遵守那个规定:当教皇不像是教皇时,不可视,不可感,不可思。
夜已深,帝国市区街道上还灯火通明,与此相比显得寂寥许多的便是内城区。这里曾是那个征战天下的老国王的领域,可如今人去楼空,偌大的城堡中只剩下维持城堡整洁的仆人在底层居住。
而这片区域中的皇家藏书库中,却迎来了位不速之客,他举着烛火沿着蜿蜒的台阶缓缓向上,摇曳摆动的烛火照亮了他的脸庞,也照亮了他胸口那银色盾牌与齿轮组成的纹章。
格兰特·巴萨罗穆瞒着所有人又回到了这里,他通过一些手段进入了防守极为松散的藏书库。
他实在想不明白强盛的弗朗西斯家族为何一夜便被不知何处的魔兽灭门,悲痛过后他察觉到这其中有很多反常之处,便在大街小巷搜集了关于此事的各种消息。
将这些消息与自己掌握的一一比对,剔除大量不着边际的内容后,出现了一条线索:四十年前的倾覆之乱。
那是帝国由盛转衰的起点,无数原本声名显赫的家族因此被除名或吞并,老国王为他的自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失去了曾经征服的大片领土不说,还一度被敌国大军逼到首都。
弗朗西斯家族在这场危机中力挽狂澜,没有让帝国就此灭国,劫后余生的老国王自然要重赏,于是弗朗西斯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帝国之剑。
格兰特放下手中的书,这是他在这里翻阅的第十三本相关资料了,如果想要知道更加核心的东西,就要继续向上。
他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便迈上了通往顶层的台阶。藏书库是一座圆锥形的建筑,因此顶层比下面狭窄许多,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的气味。
格兰特用了一个微风咒让这里的空气变得适合呼吸,他举着手中那没有一丝热度的烛火,凑近了书架。
这里的每一本书都被红色的封条贴着,封条上黑色的加粗字体标注了“未经允许禁止翻阅“的字样。
格兰特咽了口吐沫,他有预感,自己所要找寻的真相就在这些书中。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将手伸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本,可他还没碰到书,伸出去的手就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谁?”他猛然回头,手中的冷火烛台掉落在地,摇曳的烛光映照出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人,他面带微笑看着格兰特。
“再让你查下去,我家那点事可就不再是秘密了,至少现在不行。”这是格兰特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与此同时他也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在倾覆之乱中反水,坑杀数万大军,被皇室除名的,叛国皇子威克里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