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有些出乎墨命的预料,他本以为自己会遇到一个疯狂生长的“怪物”,或者它会操控那些体内有植物子代的感染者攻击自己,但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一脸笑容邀请他参加茶会。
“您好,请问是林忧部长吗?”他将提灯随意晃了晃,见对方的视线没有投向过自己拿着提灯的左手,便开口提问。
他听到这话,脸上露出苦笑,连连摇头:
“我是林忧没错,不过我已经不是部长了——别光站着,来喝茶啊。”
据李妍所说,林忧是在发现那株植物后,在研发药物做出贡献后才恢复为部长的。眼前这个林忧,他要么是在撒谎,要么……就是失去了那段记忆。
墨命又走进了几步,不过他还是没有去动茶杯,而距离他不远的那个身着白裙的人形依旧静静的坐在那里,它现在已经进入了长明灯的范围,但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不过也对嘛,要是那么好解决的话就不算最终boss了。他拉过一把藤椅,坐在了二“人”的对立面,脸上挂着假笑询问林忧:
“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女士是谁啊?”
他将茶杯推到墨命身前,脸上带着希冀的神情,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疑问,就这样墨命带着假笑,林忧一脸热情。
他们对视了约有一分钟,最终还是墨命端起茶杯,做了个饮下的动作,没有让一滴液体进入自己的口腔。
接着他放下茶杯,做出细细品味的神情,林忧这才回到墨命的问题:
“她是我女朋友,这些茶都是她泡的,怎样,手艺不错……”
“可是,你女朋友不是去世了吗?”墨命没等林忧说完,抢白道,一阵见血地说出了被林忧或遗忘或忽视的真相。
“你怎么能开这种……”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表现出了正常人应有的愤怒。
“三个月前,肺部感染,你亲自选的墓地,如果不信的话我还可以用带你过去看看。那么,坐在你对面的这位“女士”,它是什么?”墨命同样站了起来,他的话语尖锐无比,却又像是在刻意惹恼对方。
不过就算他这么说,有反应的也只是林忧一个人,身着白裙的身影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要不是长明灯对目标做出的标记在它身上闪着光,墨命还以为那是林忧自己编织的人偶。
林忧伸出手指着墨命,嘴里一连几个“你”,茶杯被他推下桌子,掉在地上成了碎片。
接着他捂住自己的脑袋,表情痛苦跌倒在地。外部的刺激打破了他虚假而脆弱的世界,无数念头在他脑内撕扯变化,却都化成嘈杂的背景音,渐渐的有两种声音脱颖而出:
“摧毁……毁掉……不能留存……”这种声音像是由年龄段与性别不同的众人齐声发出,在他脑子里咆哮。
“不,她……她是我最爱的人,我不能……”另一个声音就相对弱小许多,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如同一叶扁舟在怒涛汹涌的海上挣扎。
“真是可怜,连死亡都无法让他安宁,该告诉他真相了。”多洛莉丝少见的流露出一丝惋惜,轻声说道。
在她的视野中,构成“林忧”这一个体的是一簇簇青色的藤蔓,在他那张人皮下已经没有一点足以称之为人类的部分,涌动的藤蔓维持着脆弱的平衡没有从他体表穿刺而出。
墨命走上前,用提灯照着林忧的脸,柔和的光芒下,他的表情也趋于柔和,那些萦绕在他脑海的声音也随着灯光而减弱。
“她不是你的爱人,你更不是林忧,你只不过是一段残念记忆和情绪构成的……”
“活尸体罢了。”
他原本鲜活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就像植物枯萎那样,不过他仍然没有第一时间失去意识,而是瞪圆了惨白的双眼。
大量记忆恢复的同时,也让他另一股执念得以表露:
“我……制造的灾难,还没结束……还没被解决……”
墨命蹲下身合上他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
“我会帮你解决的,这也是我的职责。”
他站起身,不再去看已经化成一地枯枝败叶的林忧,而是缓步走向那个从始至终一点变化都没有的人偶。
墨命将手伸进她的心脏部位,一株平平无奇的藤蔓正生长在那里。
【漫游者已接触锚点,请于安全处展开漫游,履行您的义务,行使您的权力。友情提示,在漫游结束前,锚点所附着的执念与因果并不会改变。】
【警告:此锚点来源自复合型3级世界,是否继续进行漫游?】
都走到这一步了,哪儿还有放弃的道理?墨命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还等他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扭曲而混乱,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空间的破碎被分成无数细小的部分,但他却仍然“活着”。
多洛莉丝的声音忽远忽近,听起来有严重的失真感:
“你无视了警告,或许只是不明白警告的含义。简单地说,你将无法在漫游中保持自我……”
“这种级别的锚点不是你这种连‘记录体’都没有的新人应该接触的,你至少应该……这次的漫游将会是一场长途旅行,希望你不要在漫长的旅程中迷失自己……”
“祝你好运——”
在这之后,多洛莉丝的声音彻底变成了墨命无法理解的呓语声,他尝试感知自己的手脚与躯干,但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一种比之前任何入梦都要强烈的晕眩感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欲,但又因为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而无法完成呕吐这个动作。
无奈之下,他只好尝试强调“自己”的存在,可这注定是徒劳的。
我是墨命,我要进行第二次漫游!
我是墨命,我要……我要干什么来着?
我是……谁?
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纷纷消散,只剩下一片黑暗,黑暗中的他恢复着对身体的掌控权,逐渐取回自己应有的感知。
灼烧感,很热……不,不对,准确的说是剧烈的疼痛感。他睁开了眼睛,冰冷的雨丝打在他脸上,让他混沌的意识清晰了一些。
雨水与伤口处流出的红色液体持续带走他体内的热量,让他越来越冷。这股寒冷与伤口带来的灼热痛楚交织在一起,让他止不住的颤抖。
“他还在喘气,啧,弗朗西斯家的血脉就是麻烦。”一个粗犷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如果心脏被洞穿依然算不上致命伤的话,那么这次就击碎头颅吧。”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宣告了他的死刑。
不,不可以死在这里,我不想死……
他努力地调动着自己全身上下能动弹的地方,但这些身体零件只有一小部分能传来微弱的反应,更多则是直接失去了知觉。
他回想起来,自己之前拼命的奔跑,最终力竭倒地,身体似乎还中了什么诅咒,每时每刻他的器官都在衰竭。
他勉强能睁开的眼睛看着一双穿着皮靴的脚站在自己眼前,皮靴上沾满了血污,血污中有着暗金色的光点,和他流出的血液如出一辙。
皮靴的主人抬起右脚踢了一下他的身体,让他从侧卧变成仰面朝天,视角中阴霾的天空有些发红,估计是血液模糊了他的双眼。
紧接着,视野中的天空被一柄锐利的骑士枪取代,印象中光洁如新的枪身此刻沾满了血污,血污来自这柄枪曾经的持有者——护国将军,维尔耶奇·弗朗西斯。
这位曾经被誉为战神的男人几小时前惨死在自己的宅邸中,被魔兽群用牙齿撕碎吞咽下去。即使他的恢复能力再强,也绝无活路。
他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让他最小的儿子逃走,现如今,他最后的希望似乎也即将破灭。
“弗朗西斯家最后的血脉,这一切该结束了。”那个冰冷声音如此陈述道,骑士枪狠狠的刺了下去,金属贯穿骨肉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这声音如此清晰,甚至无法被暴雨的声音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