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闹钟声吵醒了沉睡中的青年,他倚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身边堆积着食品的包装袋与饮料罐子,仍未关闭的显示屏显示着GAmE oVER的字样。
顾曙烽缓缓站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脚步虚浮地走向洗手台。
镜子中那张苍白憔悴的面容,以及浓重的黑眼圈是他这通宵的证明,他与隔壁的狱友一样,度过了什么都不去考虑的几天。
昨天夜里,他们在打完最后一局游戏后聊了很多,顾曙烽说起了自己那平平无奇的运输员生活,而对方则是讲述了他是如何光顾一家家安保严密的银行豪宅,最后栽在最高委员会的档案库中。
无需查看,他也知道铁门边那个猩红色的倒计时于今日归零,那个他以往最期待的日子,现在却成了宣告他生命结束的讯号。
实际上,他还有一个选择,但那个选择在他看来并不会比接受现状好到哪儿去,无非是早死晚死罢了。因此,当两道铁门同时被打开,全副武装的狱警进入房间后,顾曙烽没有反抗,双手被特殊的电子锁扣住,就连脑袋也被蒙上了一个黑色布袋。
视觉被遮挡时,听力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到隔壁狱友被拖动的声音。对方昨天点了很多酒水,虽然无法逃脱被处决的命运,却不用保持清醒,像顾曙烽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终结。
他听到铁门被重重关闭的声音,在他们走后房间会被“重置”,为其他死囚腾出空间。他被推搡着前进,转过了几个弯,朝着那未知的刑场走去。
不,我不想死,我还想……活着啊!
他浑身颤抖,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一片漆黑的眼前涌现出大片血红色。那天目睹尸体的状态于此刻重现,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双腿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身体前倾将要摔倒,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沉浮……
朦胧中,视野中那片斑驳的色彩变得清晰,一个逆光的人影随之出现,“他”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接着,顾曙烽便失去了知觉。
【他十分幸运,拥有这份足以改变命运的能力,但却没有足够坚韧的心智面临命中注定的挑战,是时候出场了,漫游者。】
负责押送这名“关键人物”的狱警眉头一皱,刚想伸出手拽住摇摇欲坠的顾曙烽,对方却只是踉跄了一下,便稳住了身形。
作为长期执行此类任务的工作人员,他对这种情况已经屡见不鲜,无非是胆小鬼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感到恐惧罢了。但眼前这个可怜的家伙恐怕还不知道,他并非奔赴死亡,而是幕后主使者要与他见面。
“狱警先生,手腕处的锁让我很不舒服,能解开吗?”他突然站定,将头偏向狱警所在的右侧,礼貌地提出请求。
“放肆——”狱警面色不善,刚想开口警告,可对方下一句话就让他闭上了嘴。
“有人想见我,并非要让我死。如果我和那些人说,你虐待我,你会如何呢?”顾曙烽很自然的转过身,将手腕上的锁朝着狱警扬起,像是在催促着他。
狱警咬了咬牙,他有些不情愿地解开了那副沉重的电子锁,将其重新别回腰间。同时他也在思考,这小子为什么知道他的死刑是假的,难道说他早就和那些人取得了联系?
他将手放在了腰间的警棍上,随时准备抽出来对准眼前的年轻人。只要他按下按钮,警棍尖端便会释放出足以让成年人失去行动能力的电流,但却并不会对人造成实际伤害。这座监狱里发生过的事情让他不敢小觑任何一个被关入这里犯人,即便对方实际上并无罪名。
其实,顾曙烽从囚室中醒来那天,墨命便已经在观察周围的一切,并仔细梳理着顾曙烽的个人回忆。除开一个有些特殊的“超能力”之外,顾曙烽身上找不到任何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的原因,考虑到他平时经常会用能力躲避危险,那么有些人盯上这位业绩“突出”的运输员也就不足为奇了。
二人的脚步回响在空旷的走廊中,与保持高度警惕的狱警不同,墨命显得十分悠然自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他现阶段仅仅是验证了自己最初的猜想,距离解出“自己任务”谜题还有一段距离。为什么他会附着在顾曙烽身上,他又要用这个身份做些什么…引路人并没有给出详细的解释。
不是她不想,而是引路人本身的作用就在于为漫游者提供“入口”与“出口”,并维持通道的稳定,以及最后将其“拽回来”。至于到底要做什么,怎么做……则是由漫游者经过观察分析得出。
不知过了多久,墨命的头套被取下,眼前突然一亮,骤然变化的光线让他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做出躲避防备的动作。狱警推了他一把,指着一扇标有【会议室】字样的金属门道:
“进去吧,想见你的人就在里面。这附近的安保措施可比囚室那边严多了,别想耍花样!”
直至这时,他才有机会打量囚室外的走廊,惨白的灯光照在灰沉沉的水泥地面上,透着一股阴冷之感。狱警仍在他身后盯着他,似乎要等他进入房间才肯放心,墨命用余光瞥了眼走廊尽头的那扇造型夸张的密码门,便直接推开门进入了这间会议室。
室内的灯光偏暖色,与外界冷冰冰的金属质感不同,这里的大部分家具摆设都是木制的,甚至他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几个茶杯,茶水冒着热气。
桌子对面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推门而入的“顾曙烽”,胸口的牌子标注了他的身份:【东区研究所:秦严】
在他身侧,一位黑发少女默默站在那里,姣好的面容带着几分冷峻气质。当与墨命目光交汇时,她扶了扶头上的帽子,那有些奇异的眼瞳中流露出一丝歉意。
墨命的头忽然有些晕眩,那是属于顾曙烽的记忆在作祟,将自身抽离出来后,他轻而易举地认出来这个前不久还见过面的黑发少女,尽管当时的情景可实在算不上一场邂逅。
“你当时趴在那儿,装尸体?看来果然是你们算记了我!”他指着对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气势汹汹的问责。
秦严显然没有料到这个被他们认定已经吓破胆的青年,竟然猜出他们的计划,这让老人不得不将准备好的说辞咽回去,重新组织着语言。
“很抱歉顾曙烽先生,我们只能以这种方式‘邀请’你与我们会面。为了防止‘他们’察觉,这是必须的保险措施,希望你能理解。”
墨命看都没看那杯为他准备的热茶,身子后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阴阳怪气道:
“我不理解!这就是你们请人的方式?我还以为要被杀掉了呢!”实际上墨命并没有多大怨言,毕竟吓得要死要活的是顾曙烽,关他什么事。他这样只是为了让自己情绪合理一些,同时试探对方的容忍度罢了。
秦严整了整衣领,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他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目光却十分犀利,如同一把刀子想要刺入与其交谈者的心灵深处。
“我们都知道,这间小小的监狱关不住你,只要你想,随时能够逃出去。”
“可逃出去又能做什么呢?我可没有傻到孤身一人与壁垒的追兵抗衡,更别说外面风餐露宿,过的远不如这里面舒服。”墨命更加确定了对方想要的是他的能力。这是他,更准确地说是这名叫做顾曙烽的青年最主要的筹码。
“别卖关子了,说说吧,你们想让我干什么?”墨命身体前倾,将双手交叉放于身前,询问道。
在听完对方的讲述后,墨命端起半温的茶水,用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向对方,那个似乎很有名气的研究所所长。
“所以,你们想让我执行一次特殊的运输任务,而目的地竟然位于【焦土】?!”
不是从壁垒前往某个荒漠,而是直接到比【荒漠】更加残酷的【焦土】。这其中的含义长期生活在壁垒中的居民可能无法充分理解。在他们眼里只要是壁垒外的区域,那都是无法生存的荒凉之地,伴随着可怕的畸变怪物与恶劣的环境污染。
大概只有像他们这样在各大壁垒间来回移动的速递员,或者大型商队才明白这两者的差距:
前者危险但不致命,掌握一定知识,带上些装备加上一点点运气就能有惊无险地度过;后者则是没有固定的规律,超出荒漠几十倍的重度辐射,只有5级以上的畸变体能够在那样恶劣的环境生存。而在荒漠互相吞噬的它们,也只是“能够生存”罢了,如果人类不涉足这一区域,几乎有去无回。
他不可能去送死,即使对方掌握着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