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石牛已经只剩下一个“核心”,惊讶地问:
“这就结束了?”
“差不多吧,目前的我顶多帮你这一次……现在,让我进去休息一下。”多洛莉丝做完这一切,身上那股淡淡的威压消失了,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墨命伸出手,印有复杂纹路的黑色笔记本凭空出现,落在了他手里。笔记本的封面上写了一行字,虽然不是墨命已知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其蕴含的意思却被他直接理解了:
漫游者笔记(持有人:墨命)
这位姿态优雅的引路人化为一道光,飞入了自动翻开的漫游者笔记第一页,而空白的页面上多了一只神态慵懒的q版黑龙。
心念一动,漫游者笔记便被收起。墨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那个努力凝结身躯却效果不佳的红色核心走去。
它闪烁的频率随着墨命的靠近不断升高,以缓慢的速度朝着角落滚去。但很可惜,这样做的后果只是它被墨命堵在了墙角,它那瑟瑟发抖的样子仿佛在说:
你不要过来啊!!!
墨命干脆利落地将红色核心彻底粉碎,他看着色彩逐渐褪去的废墟广场,坐在原地闭上双眼。
再次睁开眼时,他并未起身,而是悄悄睁开眼打量周围:一切完好无损,没有地震,没有死者或伤员,有的只是一群昏睡过去的人。
他首先看向了左手腕,上面空空如也,这让他确信自己回到了现实。一切似乎真的是一场梦,不过一百多人同时陷入昏睡,这可不怎么常见,而且……
浮在自己头上的那本漫游者笔记正无声的强调着存在感,出现在梦中的东西现实中依旧可见。
这大概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那近乎康复的精神疾病再度恶化,在大白天出现了幻觉;要么,就是他19年人生中,第一次真正与“异常”接触了。
他几乎维持着原来的状态一动不动,等待着其他人醒来,但直到医护车呼啸而来,将他们一个个抬上担架,都没有除墨命外第二个人醒来。
本想佯装昏迷的他在闭上双眼后,感觉到疲惫袭来,抵挡不住的困意令他睡了过去。
在意识坠入黑暗前,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多洛莉丝那惟妙惟肖的q版立绘,成了他彻底昏睡过去前最后回想起的东西——原来她真的是龙啊。
墨命是在病房的白色床铺上醒来的,不知是不是漫游者这一身份的影响,他的大脑十分清醒。
忽然想起什么的墨命拿出手机,锁屏上显示着多条未接来电,它们来自同一个联系人——自己的妹妹。
一想到这里,他苦着脸打开企鹅通讯,果不其然上面也有十几条未读消息。无奈,他只好点开通话记录,回拨过去。
“嘟……嘟……喂,请问墨命在吗?”铃声只响了两声便被对面接起,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尽管她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可与之相处了好几年的墨命还是听出了那份平静下的担忧。
“嗯,是我本人,身体健康四肢健全的墨命。”
之后墨命跟她讲了自己前往纪念碑,中途和其他人一起昏迷过去的事,隐瞒了自己在梦中的经历。
对面听到墨命昏迷这件事几乎要马上赶回来看他,但在墨命的劝说下才稳定下来。
“嗯,知道了。麻烦之后把检查结果发过来,我想研究下这次事件对人的影响。放心,我不会告诉叔叔阿姨的,你也不想他们担心对吧。”她打消了探望墨命的念头,并答应了向他们养父母保密这件事。
“最后,哥,别忘了去墓园那里……看看咱们爸妈。”她那清冷的声音在提及这件事时终究还是流露出了几分柔弱,令墨命意识到她妹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
“嗯,会去的。”
在登记完个人信息后,墨命很快便离开了医院——他的身体健康的不得了,自然没有留着他不放的理由。
“去哪儿?”司机看着一身黑衣,表情肃穆的年轻人,心中有了一份近乎确定的猜测。
“南区墓园。”墨命将硬币投进收钱箱,坐上了通往目的地的公交车。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很多人都去纪念在那场灾难中逝去的亲朋。公交车内挤满了人,在这闷热的夏日实在有些令人喘不过气来。
墨命找不到座位,只得抓着扶手稳定住自己,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低着头,怀里抱着一盏造型古朴的油灯。
他穿着看不出底色的工作服,杂乱的头发被油污凝成一条条的,满是老茧的手捏着火柴,好几次都想点亮油灯,却始终没能成功。
中年男人突然抬起头,与正打量他的墨命对上了视线,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透露着迷茫与疯狂。
“你试试,你试试!”他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将手里的火柴和油灯一同递向墨命。
墨命并没有去接油灯,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有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公交车上的电视新闻里,刚刚还在报道一起纵火案,警方仍在追寻嫌犯,监控录像里的身影和眼前人有几分相似。
“不好意思,我该下车了。”墨命躲过了对方那几乎要抓住他衣袖的手,转身下车,看着那辆载着可疑人物的公交车远去。
“为什么,为什么点不亮呢?”
又过了几站地,他摇摇晃晃的走下公交车,全然不顾其他乘客那嫌弃并存的目光。
在他被“请”下车前,这个如同流浪汉一般的中年男人一遍遍地请求他人,请求他们点亮这盏灯。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一遍遍抚摸着怀里那盏老旧的油灯,重复着那句话:
“你试试,你试试!”
他将油灯抱在怀里,低着头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口袋里的打火机已经全都被他用完了,他需要回家,回到那个有着充足“燃料”的地方。
接连不断的失败让他越来越焦躁,从他捡到这盏灯的那一天开始,就从来没有怀疑过灯是否还能用,脑子里只被点灯这一件事充斥着。
有一种荒谬的“崇高使命感”驱使着他,无论如何也要让灯亮起来。
第一天,他烧掉了大量珍贵的资料,纸张的飞灰下,是那依旧灰暗的灯;第二天,他点燃了一栋房子,看着那冲天的火焰烘烤着油灯,可那盏灯却连一点焦黑的痕迹都没有……
第六天,他将汽油洒满了整个工厂,夜已深,那些还在休息的工友,一定能为这盏灯提供绝佳的燃料吧。这么想着,最后却还是抱着毫无变化的油灯跑了出来。
他那一团混沌的大脑究竟还剩下多少理智,已经没人知道。不过他想起来,自己家中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她一定会明白,一定会帮我点亮这盏灯的……
此刻,专案组的人正忙得焦头烂额,对着一系列照片分析思考。他们都没有想到,那个正被他们通缉的新任纵火犯,此刻正大摇大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更猜不到他此刻要去和女儿“团聚”。
从三个月前第一宗纵火案开始,到前些天发生的工厂爆燃……一共十二起大大小小的火灾,都有明显的人为痕迹。
并且,根据一些幸存者的说法,这些犯人纵火时的精神都明显不正常,好像期待着什么的发生。
上一起纵火案的主犯刚确认身份——躺在冷藏室那具焦黑不成形的尸体,新的案件就摆到了他们面前:
犯人名为蒋勇,41岁,离异,独自抚养一个女儿,犯案前在钢厂上班。于24日晚向工厂住宅区倾倒了大量汽油并点燃,事后逃离现场。
“我们目前还没发现他的尸体,如果能够在他遇害前找到他,兴许就能搞清楚这件事背后的主谋。”警长皱着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的,之前那十一起案件的犯人,最后都被烧焦,无一幸免。
调查人员怀疑这些人极有可能是被一个教派团伙所催眠,不然难以解释他们与平常反差巨大的行为举止,以及那朝圣者一般的神情。
时间到了下午5点,到了t市第三中学的放学时间,学校门口堵满了前来接孩子的家长。
其中有个孤零零的身影,习惯性地向着家长们翘首以盼的面庞中望了望,在没有发现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后重新低下头去。
她双手将肩膀上的书包带向上提了提,弯下腰从密集的人群中左拐右拐穿了出去。
蒋颖回头看着那些拉着父亲或母亲的手,有说有笑的同班同学,眼底流露出一丝羡慕,紧接着她揉了揉眼睛,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来到自己门前的蒋颖刚想拿出钥匙开门,却发现门早已被打开,房间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这让她心里一紧,莫非是进了贼?
自己的爸爸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而且他几天前在电话里告诉自己,这一星期他都要加班,工厂要忙的事情不少。
她本想立刻跑到楼下,向小卖部的陈阿姨寻求帮助,可心底那一丝好奇让她顺着虚掩的门向里面看去。她本以为能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贼,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爸?你怎么回来了?”蒋颖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喜悦。她卸下了防备,心里的紧张感也荡然无存——毕竟,谁会提防自己的家人呢?
蒋勇慢慢转过身,怀里抱着一盏造型奇怪的破旧油灯,上面的纹路被绿锈侵蚀地模糊不清。油灯整体细长,像一座塔,塔顶应该是灯芯的位置。
“这是……礼物。来,颖儿,点亮它。”蒋勇用沙哑的声音,结结巴巴说道。他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他像是在满怀期待地笑,又像是于心不忍地哭泣,让他原本憨厚的脸显得十分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