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头。
小妹陈琪高中开学了，陈平送她上学的同时，顺道再去县委办开会。
冯开岭提议搞的那个学习《凤岗经验》专项会议在下午。
他再怎么不想上台，领导的话还是要听不是。
送完小妹后，交代了两句他就去县委办了。
还是熟悉的地方，县委办主任严浩过来接待了他。
两人在办公室聊了一会，离开这全县核心后，有些事陈平倒是了解得不多了。
比如蒋为民，虽然陈平为冯开岭在国企改制以及招商上扳回了一些形势。
但蒋为民搞的国企改革不再那么激进后，成果也是非常不错的。
起码在乡镇一级就很受欢迎。
尤其还是冯开岭提出县财政不得再支援乡镇的前提下。
这些党镇地方，更想把那些亏损国企都变现换钱了。
现在的情况还是老情况，蒋为民跟书记之间，隐隐就是对半开。
副县那边，如今支持冯开岭的也就一个寥红伟。
其它，都站县长蒋为民。
在这一方面，冯开岭还是弱势的，不过毕竟抓了全县干部的人事任免权。
地位自然还是稳的。
这次把他喊上来搞《凤岗专项学习会议》。
原因有两个，一来确实是想让下面的乡镇能多多少少带点东西回家。
毕竟在冯开岭看来，陈平不管是做啥，都是很有创造性的。
他就想把这种精神，也带到其它镇。
另外一个了，严浩心照不宣的没讲，陈平也能猜到。
就是借此机会，插到蒋为民负责的经济领域。
乡镇上绝对支持他的，除了陈平外还有李志跟另外几个镇。
情况就这么个情况了。
县长跟书记之间，一个二把手，一个一把手。
上面一再强调要合作，要分权。
坐在这个位置上了，谁又不想搞集权，一言以令全县百万人口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个互相制衡的好处。
他现在是作为排头兵在冲锋陷阵了。
了解到自身情况后，陈平压根提不起兴趣，毕竟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小秘书了，而是成了一个地方上的三把手。
他的主要职责，还是把凤岗带好，让那里的人过上好日子。
当然，这跟冯开岭的政治诉求并不矛盾。
可以说他搞得越好，冯开岭那边越有利。
到了下午，专项会议开始后，冯开岭来了几个开场白。
主要还是强调凤岗的以前跟现在。
作了一下对比，也就是让大家知道这次学习的目的跟意义。
等轮到陈平讲话的时候，下面的青石镇镇长唐林，第一个提出异议：
“凤岗经验确实是好的，但这里我想请教陈镇长一个问题，凤岗服贸发展得如此快，其中最主要的还是使用了政府资源，我想问，这种公权私用是否会破坏地方营商环境？”
要不咋说是全县排名第一镇的镇长了，上来就问到了点子上。
当然，他肯定也是有了解的。
凤岗服贸虽然发展快，赚钱快，但对地方上的那些小老板，还是有很大影响的。
陈平道：“唐镇长的这个问题，问得很好，首先凤岗服贸成立的初衷离不开两点。”
“一是改善凤岗财政，二是解决一部分人的收入问题以及农村扶贫，离开这两点，我觉得动用公权力来参与小市场竞争，确实有破坏市场跟营商环境之嫌。”
“不过，我个人认为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第三点，那就是市场环境是不断变好的，公权力只会让我们开始很顺利，并不是我们赢得市场的关键。”
“民众，都有他自己的选择。”
“要不是如此，全县这么多拥有公权力的国企又怎么会亏损？”
不得不说，这回答很漂亮。
完美的绕开青石镇镇长唐林布置的陷阱后，还能把公权力解释得清清楚楚。
唐林没话了，他不过是抓着凤岗服贸的一些小毛病罢了。
人家初衷是好的，结果也确实不是因为公权力才让民众选择，销量一骑绝尘。
就这两点来看，完全不足以再让他深挖下去。
“说到这里，我提一点。”
陈平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主动提议道：“凤岗做服贸，有它特殊的原因跟意义，但市场赚钱的东西很多，如果我们什么都想插一脚，那结果必然反噬。”
底下又开始议论纷纷了，很明显，他这么说就是不要让大家学反了。
看着他凤岗服贸很赚钱，回去就用公家资源搞这搞那，最怕的就是看到别人赚钱都想搞。
那就不是进步了，而是把营商环境按在地上摩擦。
底下这些人，大部分级别比他都还高，他也就提了一句，听不听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接下来，陈平又象征性的讲了一些凤岗服贸的核心竞争力以及商业模式跟管理理念等。
他算是发现了，甭管他讲得再好，底下那些用心听，还认真做笔记的。
基本都是刚分配到地方上的大学生罢了。
这些人没背景，靠着自己当了一个小小的基层公务员。
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对他所讲，也就能抱着空杯心态了。
说句豪不夸张的，抛开体制内的人情世故，单纯以商业为论。
他能把全县按在地上摩擦。
可惜冯开岭的一番好意了，他就当为这些新进大学生启蒙了。
基层工作不容易，越是年轻，越是要早点积累基层经验。
这也是他放弃市里机会的主要原因，不走县委书记的路，将来尽头是注定不会太长远的。
一场专项会议，从独讲再到讨论，整整花了三个小时。
陈平也尽其所能的讲清了凤岗服贸发展快速的主原因。
当然，凤岗服贸背后的意义他却是只字不提。
等到在全市完成一定的商业布局后，凤岗服贸才会体现其真正用意。
工业不兴，地方不富。
凤岗服贸的利润，仅仅只能解决一小部分人的贫困。
背后的销量，才能带动一个轻工业产能。
对这点，陈平很有信心。
……
陈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号。
苏怡调到镇上当老师了，两人感情正好时，没必要分那么远。
他现在也不住家了，就住镇上一套单位房，还不错二室一厅。
小两口住着也算温馨。
年前他就想把大桥项目上了，预计启动资金要五百万。
全部完成大概要两千万，这还仅仅只是连通元县一级公路的主桥。
镇内还要两条支桥，全部完成三千万差不多。
距离过年没多久了，就几个月的事。
元县那边已经开始扩张，益市还有七大区县，陈平打算同期起步。
销量拉大的同时，年底前就能用凤岗服贸的货款来搞其它项目了。
靠利润没个一两年压根不可能，只能靠欠广州批发商的钱来发展了。
其它区县的谈判问题，他没那个人脉，小蔡老师有啊。
到办公室，陈平就把如今分管税务跟农业办的蔡琴音喊过来。
她还是漂漂亮亮的，打扮既精致又得体，陈平说明情况后，蔡琴音倒是跃跃欲试。
“镇长，其它区县扩张，条件跟元县一样吗？”
元县那边就是县政府占25%。
这样的条件虽然宽松也还不错，但压根不够速度。
而且，他要的也不是利润，而是拿在手里的钱。
陈平摇摇头：“不是，你就跟其它地方的人谈，咱们只要营业额3%的门店管理费，前提是货源必须统一由我们提供。”
“而且，所有区县，要先交两百万保证金，往后货源只能先交钱再拿货。”
个个都比北县富，再说，凤岗服贸的赚钱能力是很强的。
蔡琴音虽然不懂他这么做的原因，但还是表示支持。
同期扩张那么多地方，凤岗压根就没钱。
蔡琴音领到任务后，先就回了益市找蔡文斌。
有他的支持后，事情办得极快。
凤岗这是牺牲自己的利润来成全别人啊。
其它区县的大佬们反正都这么看，两百万而已，比起那恐怖的赚钱能力，压根就不值一提。
蔡琴音拿出凤岗服贸利润表的同时，各大区县的代表们，没任何犹豫的就答应了。
事情顺利的超乎想象。
等她拿着各大县上交的两百万保证金，回来的时候。
凤岗立即发生了一件膛目结舌的事。
陈平在县政府宣布，马上修主桥，启动资金五百万。
凤岗哪有这个钱，天啊，他不会是拿别人的保证金来给自己干活吧！
县里的冯开岭才不管他这个钱是哪来的，一个全镇最穷的镇，短时间里，不止是解决了电网老化的事，如今还要上马两千万的建桥项目。
一时间，县电视台，记者，全都开始报道。
其它镇，那才叫一个吃惊。
都是当镇长，他这个镇长当的，怎么就这么夸张呀。
不止是把同期的甩到屁股都看不见，就是全市，也没一个是像他这么搞的啊。
9月10号，北县大新闻一直就是凤岗建桥。
到了12号。
市委书记高良，市长张开清，组织部部长蔡文斌，连带市里的一群大佬，乘了一辆中巴车过来视察。
“小陈啊，现在市里的那些人，都说被你忽悠啦。”
高良书记握着陈平的手，亲切的说道。
他说的事，自然是找其它区县收保证金。
大家刚开始还以为凤岗良心发现，竟然把这么一个带着金的摇钱树送上门来了。
搞到后面才发现，原来人家是惦记他们手里的两百万建桥啊。
凤岗没钱，北县没钱，他就只能打其它区县的主意了。
陈平解释说：“书记请放心，我断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承诺的事，一定会做到。”
他这么玩，其它区县也谈不上意见，只是怕答应的项目凤岗服贸城无法落地罢了。
“我们相信你，市里也相信你，要是你实在还不起这个钱，大不了再去特区当你的陈大师嘛！”
高良书记语气轻松的开了一句小玩笑。
他这么说，也是让其它区县的负责人放宽心，凤岗陈平，是不会贪他们这两百万的。
市长张开清道：“今天这么多人过来，就是想听听你的发展计划。”
陈平立马答：“回市长，建桥启动资金大概五百万，剩下的钱，六百万会用来进货，另外的钱，我打算在凤岗建一个服贸工业园。”
“服贸工业园？”
市长张开清诧异道：“咱们益市好像没有服贸配套产业吧，你确定这个服贸工业园有搞头？”
不怪他这么问了，服贸自古以来就是零售第一大产业。
发展得好的地方一般都是那些经济强区。
比如珠三角，江浙沪。
他们这，压根就没有服贸工业进来啊。
陈平道：“市长，要是按传统的方法，自然是没有服装工业进来的，但是咱们凤岗有了凤岗服贸之后就不同了。”
“往后，谁来我们这开厂，凤岗服贸，优先进他的货。”
所有人，呼吸都是一滞，最后又大笑道：“好你个小陈，原来你把凤岗服贸城的经营权放开，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啊。”
“好好好！”
市长张开清严肃道：“你要是能把这服贸工业园搞起来，市里当记你一大功。”
“大家看看，凤岗有小陈，何愁不兴。”
高良书记也点头说：“北县发展看凤岗，益市发展也要看凤岗呀！”
“听说你们前段时间搞了个学习凤岗经验专项会议，这个好啊，我看，不止是在北县，全市都要来一场学习凤岗经验。”
“市里要是再多两个小陈这样的，何愁不兴。”
市委书记亲自发话，算是把这事定下基调。
不过陈平却说：“高书记，能否给我一个月时间，完成服贸工业园的招商工作后，我觉得更有说服力一点。”
“行，难得你能如此不骄不躁。”
高良书记拍了他肩膀一下，在坐的有一个算一个。
谁不羡慕得头皮发麻啊。
市里的领导来考察，完全把一个小副镇长当成了主角，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啊。
只是，真要把服装工业园搞好了，那估计省视察组都会下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平地起高楼啊。
没有人不羡慕，又没有人不真心佩服。
甭管人家钱怎么来的，他有这个本事搞到钱，那就是本事。
不信，你自己去找其它县要保证金，看看人家会不会搭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