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莱恩终于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的时候,他首先意识到的不是脑袋里的眩晕感,而是从双臂传来的拉扯般的疼痛感。拉扯的力量来自于他自己的体重,因为他此时整个人都被以手臂为轴心,双脚离地的悬挂在了半空中。
地下室里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呈现在布莱恩眼前的是索菲亚那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带有中世纪洛可可风格的会客厅,他的双臂被绑在了一起铁链顶端固定在天花板上。
“你醒来的真是时候,我才刚准备好了画具。”索菲亚的声音从布莱恩前方的一片光影中传来,因为她站在逆光处,所以布莱恩完全无法看清屏风那一面房间的情况。“既然时间距离阿比德回来还很充足,不如我们就直接完成最后的画作吧。”
索菲亚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分外的冷静,对药效还没过的布莱恩来说,却有如从天边传来一般飘渺而有距离感。明明是被悬挂成十分难受的姿势,手臂的疼痛和脑袋里的眩晕感更谈不上舒服,可是他却因为药物的缘故觉得非常的放松。
布莱恩在迈阿密精神疗养院的十几年生活,让他对各种镇定剂的药效都足够的了解。可是一向识时务的他,却从来没有真的尝试过被注射一剂,抗药性什么的更是没有。所以他此时只能拼命的组织着脑内的思绪,想要恢复平时的逻辑思考。
他的面前房间的另一端,索菲亚架起了一个投影灯,光线正对着布莱恩的面庞让他显得更加的苍白精致。而光影映照在房间另一端的墙面上,和布莱恩的身体交错着的画面上是六对似真似幻的羽翼。
双臂被铁链扣起悬挂在空中的布莱恩,配上投影在墙壁上的翅膀,看起来就好像一个真的展翅欲飞的天使。如果阿比德在这里,他就一定能认出墙面上投影出来的翅膀,正是被亚当苏格曼纹在身上的纹身图案。
“索菲亚?!…”布莱恩集中了精神才把想要说的话有逻辑的整理出来,他努力睁大眼睛往刺眼的光影里看去。“这是哪?…你对我做什么?”
“放心吧,我的阿尼尔。”索菲亚却答非所问的说道,似乎她笃定了中药的人醒来后,也是完全没有思考能力的,就好像是嗑药嗑high了一样。“我会把你完美的呈现在我的画作之中,然后重新祭祀一条生命…最终你们在我的画就能重新复活…”
布莱恩听着索菲亚的回答知道自己估计是无法从她那里得到回应了,而耳边更是传来清晰的笔刷声,她在完成画作的最后修饰部分。直觉告诉布莱恩如果等到索菲亚完成画作后,他估计就真的危险了。
因为这个直觉,就算布莱恩仍然觉得思维逻辑混乱,可他仍然努力的想要弄清楚自己所处的情况。他抬起头环顾着周围的墙壁和低矮的天花板,没看到有窗户而整间屋子无比的安静,除了他自己和索菲亚弄出了声音再没其他的风声和响声。
然后他低下头打量自己的状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脱下的衣服,整齐的叠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原本静音却并没有关机的手机,此时电池已经被取出。他有看了看垂挂在肩膀上的红色长发,看起来索菲亚没有发现他发片下的玄机。
按照索菲亚在他刚苏醒的时候说的那句话,阿比德还没回来所以她还有时间把画作完成,那也就是说其实他并没有失去意识多久。如果天色还没暗她就要打开灯光,这证实了这里没有窗户的猜测,所以无法取得自然光。不是在仓库就是在地下。
如果在联系到四周无比安静,连风声也没有的样子,这应该是在地下吧?布莱恩心想。本来十几秒就能从头脑中过滤出来的讯息,在药物作用下他足足花费了几分钟的时间推理。然后他决定开口询问索菲亚。
既然索菲亚认定了他在药物作用下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那么他就用这点骗出对方他想要得到的线索和证词。否则他不就白白喝下了那杯下了药的红葡萄酒么?要知道想要骗过对同类直觉特别敏锐的反社会人格者,布莱恩必须先骗过自己,才能做出完美的表演。
在和索菲亚的交谈中,布莱恩就好像是好莱坞的体验派演员,将自己想象成一个真的对她的真面目毫不知情的模特,而不是最简单的表演派。他说服着自己变成另一个对他人毫无戒心的年轻人,而现在他仍然会继续表演一个精神病院中被注射了镇定剂的病人。
“你要杀了我么?…”布莱恩再次开口了,这一回他说话的语速非常缓慢,就好像还处在被药效控制的状态中一样。他做出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脑子里思绪混乱的,说着连自己都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的人。
索菲亚果然毫无怀疑还发出了嗤嗤的笑声,“不要用那么粗鲁的词汇,这是一场献祭仪式。你的牺牲会是值得的,布莱恩。就好像我的另外六个天使一样。”
“六个?”多亏了残留的药物作用,这个数量词在布莱恩的脑海中处理得晚了一秒,否则他估计就要因为震惊而露出破绽,惹得对方怀疑了。
“为什么会是六个呢?”布莱恩保持着自己缓慢而茫然的语调,“我以为在我之前作为你的模特的,只有那个叫做亚当…亚当苏格曼的模特…”
索菲亚听到布莱恩提到的名字,忍不住轻蔑的耻笑出声。“呵,亚当不过是一个失败品,怎么能和我的前六个完美的祭品相提并论呢?而且他还白白占用了你的位置。等我完成了这副最后的画作后,还要先把他给处理了。”
“处理?…”布莱恩仿佛复读机一样重复着索菲亚的话,脑海中却思索着原本以为只是刚开戒杀人的犯罪嫌疑人,一下子变成了经验丰富的老手,而且受害人已经达到了七个之多。一个女的连环杀手,和珍稀动物一样稀少。
“你为什么要处理他呢?”布莱恩继续做出茫然无知的模样,“他难道在这里么?…我不需要他的位置…我要回去了…”
“他当然在这里,我的六大堕天使也都好好的保存在这里呢。”索菲亚的心情似乎非常不错,她一边挥舞着画笔细心的描绘着此时布莱恩脸上的光影和棱角,一边笑着闲聊般的应付在她看来意识模糊的布莱恩。
“而你也马上就可以回到属于你的位置了,放心吧,我已经把怎么处理他的办法想好了。”她虽然说着话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作为在如今艺术界都颇有名声的艺术家,索菲亚自然不只是靠她对完美的偏执而出名的。
原本半成品的油画上以布莱恩为模特侧卧在酒水果盘中的男体,此时已经在索菲亚的手下被加上了和此时投影在墙上和场景十分嵌合的六对堕天使之翼。和真实场景中布莱恩本人和投影画面间似真似幻的搭配相比,画面中的羽翼自背后延伸出来,就好像原本就长在那儿一样。
之前布莱恩看到的仍然面目模糊的画中人物,虽然是以他为模特描绘的,可是仍然并没有现在这样仿佛把真人印入画中的感觉。此时画中人物的面孔,表情被细化了,五官和脸上的光影都展现出被悬挂在半空中,表情融汇着痛苦和放松,更多是茫然纯真的布莱恩的模样。
就好像索菲亚说的一样,在画作完成后将模特祭祀,那么模特的灵魂就会附身在画中人物上。到时候画中的人物在她的眼中,就会真的活过来,活在她的画里。当你路过这七幅主题不同却又相互关联的套图时,堕天使们的眼睛也会在你看向他们时,回看着你。
布莱恩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现在是时候了,路过此时让一直监听着他动静的狄龙找到他的话,索菲亚就能在他们手中人赃俱获。
“什么位置?我们不是在你的家里么?…”布莱恩想尽量用不引起索菲亚注意的说话方式,将他想要传达的内容通过监听器透露出去。“难道你把我关在了你的地下室,以为藏起来了就没有人会找到我们了么…”
可是他还是太着急了,在他话刚一说完的时候,索菲亚那边的动作带动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也许是布莱恩都不知道的他的猜测正中红心,才一下子引起了这个女人的警惕。又也许是他的话中太多的问句,因为着急而表现得太明显的缘故。
“你的话太多了。”索菲亚原本闲适的语气一变,变得警惕而冷漠。她从投影仪的灯光后站了出来,几步走到被吊在半空中的布莱恩跟前。
凑近后布莱恩才终于看清此时索菲亚的模样。和之前只穿着居家服的一副宅在家创作的艺术家不同,此时的索菲亚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服,盛装打扮得就好像能立刻出席晚会宴会一样。
郑重其事的着装,显然是和她口中一直说的献祭仪式有关。她显然是要在不久后作画完成的时候,执行她的杀人仪式。布莱恩的心跳因为感受到了威胁而开始加速,她抬手掐住了布莱恩的下颚,将在半空中因为惯性而晃动的布莱恩拉到自己面前。
“也许在我完成画作之前,你还需要再打一针药剂。”她捏着布莱恩的下巴,眼睛四下打量着布莱恩的面部表情,然后又凑得更近的往布莱恩眼睛的瞳孔看去。“喝下去的药就是没效率,竟然这么快就要恢复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此时布莱恩的思考能力已经完全恢复了。当然,就算恢复了思考能力,却也只是让布莱恩感到更加的无可奈何。双手被束缚在头顶上,身体吊在半空中还因为药效的后遗症全身酸软无力。
布莱恩看着索菲亚在这个装修成会客厅的小房间一角,拉开了一个柜子的抽屉,拿出一根针管。然后气定神闲的从一瓶透明的药剂水中抽取了一定的量,再走回他的面前。
既然自己现在无法反抗,就只能在失去意识前,留给狄龙那边更多的信息了。布莱恩无奈的心想着,一边继续破罐子破摔的说道:“你从那个小抽屉里拿了什么?别将那个注射器拿到我面前,我不要…嗯…”
索菲亚完全无视了他的话,一走到他的面前就直接将针头手下一用力刺入了布莱恩的大腿皮肤之中。细长的针管加上索菲亚毫不顾忌对方承受能力的快速推动,布莱恩忍不住痛哼出声。然后没过多久,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重影,然后视野黑了下去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