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说话的人,一定就是小师叔宁折了。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听他说话的口气,似乎跟这个黑袍人还颇熟悉。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什么意思?
这个黑袍人,原来又是什么身份?
林隽心中暗自分析:
根据张三之前所说,黑袍人似乎应该也是东院的人。
当年太子与靖王夺嫡,失败身死。
这个黑袍人也卷入了其中,导致全家被株连。
想到这里,林隽知道,自己已经无意中洞悉了当年夺嫡之争的一些内情。
他看了张三一眼,怪不得他会要求,单独与自己交谈。
张三见林隽看自己,又继续讲道:“黑袍人听见说话的声音,放开了按在我头顶的手掌,转身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我当时所站立的位置,也正对着大门口。黑袍人转身之后,我就看见了进来的人。”
说到这里,张三眼中放光,满是景仰崇拜之意。
林隽所遇到的人,无论是谁,玉清真人、张九六老道长,大宗师卿北溪,提到宁折的时候,表现出的,都是或敬佩、或欣赏的正面情绪。
他自己是天龙宗弟子,每每及此,也都是心中欢喜,与有荣焉。
此刻听张三说起小师叔时,又是如此。
林隽知道小师叔这个人,一剑独行天下,纵横无敌。
却不知道当年,在魔族禁卫军重重包围,又有黑袍人和魔军大统领这种高人压阵的情况下,又会有怎么样拉风的表现。
他看着张三,目光中也充满了期待。
张三定定神,又继续说道:“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了一个青袍人。他怀中抱着一个婴孩,长得并不特别魁梧高大,神情也显得很平静。但是他身上,似乎有道无形的光芒,就算在万众之中,你一定也会第一个注意到这个人。”
“满场都是魔族的禁卫军,其中更是不乏高品修行者在内,但是这些人看着青袍人,眼中都满是敬仰畏惧之色。”
“黑袍人对他到来,似乎并不在意,他听这青袍人发问,内心显是愤懑已极,仰天狂笑。”
“黑袍人虽然是在大笑,但是那笑声听起来,满是凄凉愤怒之意。”
“黑袍人大笑了好一阵,才停住笑声,他摇头叹息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我为大随帝国出生入死,可大随,又给了我什么?”
林隽也是暗自摇头叹息:改朝换代之时,尤其是发生夺嫡之争,那真是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一帝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权力斗争就是这么残酷和血腥。
只要站错队,不管你能力如何,都很难有什么好下场,大概率会遭遇清洗。
像李大帝和魏人镜那种君臣相得的情况,千年难遇。
他正在思索间,只听张三又道:“青袍人神色有些黯淡,说道:是大随对你不起。可是,你也不该就此投靠魔族,与大随为敌。”
“黑袍人嗤之以鼻:我不是与大随为敌,我只是要杀了靖王这个逆贼,为太子爷报仇。”
林隽明白了:黑袍人是东院的人,曾经为大随帝国,与魔族浴血拼杀,而他背后的靠山,就是当年的太子。
虽然不知道宁折的立场,但是他绝对应该不是站在太子一边的。
太子与靖王(也就是现在的靖威帝)在当年,为了储位水火不容,争斗不休。
最后靖王突然发动兵变,突袭斩杀了太子,旋即自己成为太子,最后登上皇位。
为尊者避讳,这些成年旧事,当然不能让东院其他人听见。
如今的东院,在卫进忠的掌控之下,可谓铁板一块。
而卫进忠,可是靖威帝面前的头号红人。
这些是是非非,在自己这个后人眼里,却又如何评判才是?
林隽脑中又浮现起靖威帝的身影。
平心而论,陛下登基以来,文治武功都比起先帝有了更大建树。
大随威名远播,周围的各番国都奉大随为宗主国。
而靖威皇帝,更是被史无前例地称为“天可汗”。
皇帝陛下,其实对自己也不错,又是赠送玉佩,又是升自己的官职……
他心中稳定下来,暗暗叮嘱自己:不管怎么样,往事已矣。
自己就是大随臣子,皇帝陛下的忠实走狗,必定要为大随效忠尽力。
想到这里,心中大定,向张三道:“张先生,这黑袍人如此一说,显然是铁了心要跟大随为敌了。那后面又如何呢?”
张三听他发问,继续说道:“青袍人沉默了一下,然后问了一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有过的约定?”
“黑袍人听到这句话,似乎也平静了一些。他让侍卫,去我家,找了一坛子酒出来。他们两人,碰碗连干了八下,然后一起把手中酒碗,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青袍人点头说,我们喝了这八碗酒之后,八拜之情,就此断绝。以后你若杀我,不算忘恩;我如杀你,也不算负义。”
“黑袍人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可以让青袍人带我离开。说是今天不想和他动手。”
“青袍人还没有说话,魔军大统领却跳了出来,说知道他要来我家救人,才会慢慢地杀人,等着他来自投罗网。”
“青袍人看着大统领,满脸不屑之色。眼中神色,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一样。但是他却没有开口说话。突然之间,大统领大叫一声,翻身栽倒在地。”
“我见他脸上,从额间到鼻头,再到下颌,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新鲜剑痕,正在不断流出鲜血。但是直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青袍人到底是怎么出的手。”
“他环顾四周一圈,单掌作了一个揖,朗声说道:我宁折曾与在场诸位,有并肩共战之谊。今日我找回了我的儿子,心中很是快活。我不想再费力杀人,也不想见到你们身上的血。请诸位不要让我为难。——我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恩公的名字,叫做宁折。”
“场中那么多人,听了宁恩公说话,都像定在了原地一样。他们面面相觑,到底无人出手。恩公走过来,朝我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我的眼泪才一下流了出来。”
“恩公一手抱着怀中婴孩,一手牵起我,从一路血泊的路上,就这么走了出去。”
林隽听到这里,不禁心中又生疑问:
为何小师叔曾经会和魔族禁卫军并肩作战?
他怀中的小婴儿,到底是谁?
他想到这里,转头看向张三。
张三此时正好也向林隽看来,说道:“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宁恩公怀中的婴孩。那个孩子睡得很香甜,脸色却不太好。”
说到这里,张三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看到那个婴孩的胸前,就挂着一枚小小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