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书院的规模并不大,师资力量不雄厚,仅有学生百余人,教谕七八人,打杂的火工水工十多人,在周围的十数家书院里算是很小的了。
但奈何出了一个风云人物,中了本次乡试的解元不说,还被圣上钦赐了表字。
贾瑜的归来,受到同学们的热烈欢迎,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纷纷走到贾瑜的面前,一赞他高中解元,为书院争光,二赞他舍命护亲,有君子之风。
时值盛夏,大家都换上了统一的夏装,青衣薄纱,秀才悬黄玉,举人佩白玉,贾瑜配的就是白玉佩,别的秀才看到他都会先行礼,不看年龄大小,也不论进学早晚。
学子们并不是整日里都拘在院里读书,按照书院的规定,学子只需要上午读书做学问即可,下午可以随意出入书院,因此不少学子会在这个时间段出去逛逛,或是游山玩水,或是饮酒作乐。
蓝田县的官庙镇因为地理位置好,几十年来陆陆续续有数十家书院在此落户,因而此镇的繁华程度并不输于一般的县城,宽阔的官道两旁满是酒楼和茶舍,无数的文人士子穿梭其中,吟诗作赋,好不热闹。
贾瑜和陈淳要备战明年的春闱,上午跟着教谕们上课,下午则一起去藏书阁里读书,庞授特意安排了李教谕在旁边辅助他们,他们俩都是庞授看好的人,视之为宝。
刘循、李信和上官文渊三人则要比他们清闲许多,他们三人在八月份的乡试中全部落榜,距离下次乡试还有三年,因此学习日渐懈怠,整日流连与酒楼茶舍之间,贾瑜和陈淳劝了几次无果后,索性不再相劝。
这天下午,贾瑜和陈淳正在藏书阁里读书论述,正是孜孜不倦的时候,刘循和李信噔噔噔的跑了进来,李教谕皱眉看过去,刘循和李信连忙停下脚步,低着头准备挨训。
李教谕瞪了他们一眼,道:“这般失态,必是事出有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刘循和李信连忙躬身道:“学生谨记。”,等李教谕走后,刘循才沉声道:“祸事了!”
陈淳连忙问道:“文渊呢?”
“文渊他父亲薨了。”
贾瑜一愣,他们五个人之中,上官文渊的年龄最小,平日里大家都把他当弟弟一样照顾,猛然听到这个消息,贾瑜的第一反应就是心痛。
......
上官武功这些年一直随武平侯吴勇镇守在榆林,数日前和蒙古人的一场战斗中,上官武功率领所部的两个指挥千余将士孤军深入,到达指定地点后,于深夜突然发动袭击,打的敌人措手不及,人仰马翻,以阵亡五百的损失阵斩三千,缴获牛羊无数,另外俘虏了千余敌人。
可以说是以一换六,如此战绩,除了得益于突然袭击、梁军骑兵的训练有素、以及所配备的武器外,最重要的还是上官武功在此次战斗中表现出来的卓越指挥能力。
只可惜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出了意外,一个未死的敌人趁他们不注意,藏在尸体堆里,一支弩箭就射中了他的小腿,上官武功深知蒙古人喜欢在偷袭用的小弩的箭头上涂上剧毒,只可惜他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以至于丢了性命。
第一个,作为主将,在战事没有彻底落幕前亲入险地,给了敌人刺杀的机会。
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中箭后他第一时间不是寻找掩护,而是原地挥刀砍掉了小腿,这无疑给了那个敌人重新装填毒箭的机会,第二次一箭就射中了他的咽喉,神仙难救。
赶来的亲兵把那个敌人剁成了肉泥,随后上官武功被亲兵抬回了榆林城,军医和名医齐番上阵,但还是没有挽救他的性命,在第二天清晨死去。
上官武功死后,他身边的十多个亲兵当即就抽刀抹了脖子,依照大梁的军法,主将若在战事中阵亡,他的亲兵无论是什么理由,都逃不了护佑不利的罪名,应当自裁以谢罪。
其余兵士或者断指,或者割面,然后举起刀斧,把俘虏的那千余敌人杀了个干净,挖出心肝,割下头颅,筑成京观,以慰主将的英魂。
消息传到京城,景文帝感其勇武,欲谥其为“武肃”,追赠一等张掖伯之爵,恩加其嫡子袭三等伯。
立刻就有一名监察御史跳出来弹劾其部下擅杀俘虏,并筑成京观,认为此举太过残暴,有伤天和,不应与之谥号和追赠,让其嫡子袭原有爵位即可。
此言一出,犹如一滴水落入油锅,武勋们当场就炸了,和那名监察御史当着景文帝的面吵了起来,见动不过嘴皮子,几个武勋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殿中侍御史连忙大声喝止,景文帝留下一句“再议”后就宣布散朝,那监察御史得意洋洋的看着那几个武勋,一脸的挑衅。
那几个武勋忿忿不平,出了皇宫汇聚在皇城城门口,等到那监察御史散衙出来的时候,上前继续和他理论,那监察御史没有管住嘴,说了几个侮辱勋贵的词,那几个武勋对视一眼,一拥而上,一阵拳打脚踢,打的那监察御史惨叫连连,旁边的文官们不敢上前劝阻,只能在旁边看着。
也许是因为不解气,几人又扒了他的官服,抢过宫门校尉的配刀铰了他的头发,然后大笑离去。
那监察御史不堪羞辱,当天夜里就在家里吊死了。
为了平息文官们的怒火,景文帝把那几个武勋各降爵一等,并罚了十年的俸禄,才总算让朝堂上下安静下来。
贾瑜和陈淳四人拍马来的时候,张掖子府里里外外已经挂上白色幔布和灯笼,贾瑜等人表明身份后,张掖子府里的下人给他们在腰间缠上白布,然后把他们请到灵堂。
上官文渊正披麻戴孝跪在灵堂,见贾瑜几人进来,连忙起身给他们行礼,贾瑜几人回礼后,给他老子的灵位拜了三拜,才好言宽慰起他来。
几人正说着,下人进来禀报说宫里赐下来的冰块已经用完了,上官文渊闻言大哭道:“没有冰鉴,我父亲可怎么办!”
说罢,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贾瑜疑惑道:“莫不是用冰鉴给遗体防腐?”
刘循指了指棺材下面一排的铜盆,小声解释道:“那铜盆里的水就是棺材里面冰块融化后流出来的,棺材四壁和底部都有冰块,只要冰块续的上,遗体放在里面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腐烂发臭。”
李信也小声道:“这么热的天,停尸七日,还不知道要用多少冰块呢。”
刘循又道:“想来是宫里也没有多少了,要不然去别家求去,要不然就得提前下葬。”
“你们谁家里有冰鉴?快去取点来给文渊救急。”
刘循苦笑道:“彦章兄,七月份时宫里是赏了一些冰鉴下来,不过就一点点,早就用完了。”
陈淳又看向李信,李信摇了摇头,陈淳最后看向贾瑜,贾瑜轻声道:“荣国府里有没有冰鉴我不知道,我也没见人用过,不过我可以回去问问。”
陈淳起身道:“仲卿,我和你一起去,你们俩在这里等着,若是文渊问起来,你们就说我和仲卿去给他找冰鉴去了。”
刘循和李信连连点头,起身道:“两位兄长速去速回。”
路上,贾瑜从陈淳口中得知了很多关于冰鉴的事,在盛夏的时候,冰鉴是个紧俏物品,因为冰鉴只能在冬天时贮存。
京畿道的深冬虽然寒冷,但远远没到冰冻三尺的程度。
城外的渭水河有一条支流位于山谷之间,那里常年密闭寒冷,每年深冬的时候都会结一尺有余的冰,是个取冰做鉴的好地方,只不过那地方很早以前就成为皇家御用的冰场了,有军队驻守,任何人都进不去。
有限的流域注定产生有限的冰,每年寒冬腊月的时候,驻守的军队就会把一尺余的冰块全部取出来,运回皇宫,路上还会派遣军队保护。
其他的湖泊河流一整个冬天下来,都结不了三寸的冰块,更别希望水缸和盆就能结成符合贮存条件的冰鉴了。
从山谷中取出的冰鉴会被运到皇宫里的特殊地窖贮存起来,在三伏天的时候供给皇室成员们使用。
当然也会作为御品赏赐给大臣武勋和有功之臣,像四王八公这种顶级豪门,每年盛夏的时候都会得到一些。
荣国府也不例外,七月份的时候就得到了宫里赏赐下来的一方冰鉴,在最热的时候,下人们会锯下一块来,放在荣禧堂里用来降温,整个贾家也就贾母有这种待遇,所以这种时候大家都喜欢去她那说话。
厨房也会把这些纯净的冰鉴做成消暑的冰食,主要是用来制作冰镇果汁,供主子们食用。
来到荣国府,贾瑜和陈淳直奔梦坡斋,见贾政不在,一问门子得知是去衙门了,贾瑜便要去荣禧堂找贾母,陈淳没有同行,说于理不合,自己回大门口等他。
天气虽然炎热,荣禧堂里却是阵阵凉意,女眷们基本上都在,贾母看着正中间桌子上不停冒着凉气的冰块,问道:“地窖里还有多少?”
王熙凤道:“如果每天都用这么多,只够五日了。”
贾母想了想道:“再留四日的,剩下的给她们做点冰食吃去,这么热的天,别把她们热坏了。”
王熙凤笑着应了一声,扭着腰肢出去了,却不成想在门口撞到了贾瑜,王熙凤叫道:“二弟,你怎么回来了?”
此话一出,顿时把荣禧堂里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去,薛宝钗等人一脸期盼的看着门口,林黛玉则有些别样的情绪,心里只觉得小鹿乱撞。
贾瑜朝王熙凤拱拱手,没有说话,大步走进荣禧堂,一进门,贾母见他腰上缠着白布,大惊道:“你这是从哪来的?”
贾瑜低头一看,连忙把白布扯下来塞到怀里,指着桌子上的冰块道:“老太太,家里还有多少冰?”
“还有几块。”
贾瑜拱手道:“老太太,我现在急需用这个冰,过几天定十倍百倍的奉还给您!”
薛宝钗急道:“瑜哥儿,你腰间为何缠着白布?”
见林黛玉她们有些惊怕的看着自己,贾瑜连忙道:“我那同年父亲仙逝,我从他那来的。”
贾母骇道:“莫不是那淳哥儿?”
“不是不是,是另一个同年,老太太,那边急需用冰,望老太太看在对方也是勋贵之家的份上施以援手!”
贾母犹豫了一下,对身边的鸳鸯道:“去冰窖,让下人把所有的冰都取出来让瑜哥儿带走。”
贾瑜抱拳道:“多谢老太太。”
说罢,和鸳鸯出门而去,也没顾得上和迎春她们打招呼。
贾家的冰窖在一间耳房里,上了门锁,还有两个下人守在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金库。
见鸳鸯姑娘和小瑜老爷走来,两个下人二话不说就打开了门。
(硝石制冰好像出现在唐末,我这里重新改了设定,大梁彻底沦为平行世界里的一个朝代了,老是反复,我很抱歉,这一章先发了,明天有事,下午或晚上会有一更,只有一更,各位有票的麻烦赏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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