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打在毛毛的脸上,凉凉的瞬间就融化了,小路上的泥泞越来越光滑,毛毛提心吊胆的坐在三娃的担子另一头。
三娃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挑着毛毛和皂角刺艰难的行走在半山腰的小路上,每当三娃转身换肩,毛毛就看到自己悬浮在深沟的上方,三娃每走出一步都需要用脚试探着多踩几下,踩着实了,再迈步子往前走。山沟很深,如果不小心跌滑下去,不摔得粉身碎骨,也难保住生命。毛毛能感觉到三娃的腿在紧张的颤抖着,毛毛的心也紧张起来,他感到了从来没有的惧怕。
“二叔,我下来走一会儿吧?”毛毛有气无力的喊着:“看着你费力气的走着,我我、我害怕……。”
“你只管抓紧绳索,不要乱动。吭哧——”其实,在如此陡峭的坡上,连放下的地方都很难找到三娃安慰着说:“再坚持一会就到坡头了。”
“呜呜呜——二叔——”毛毛看到二叔艰辛的一步一步挪动着,惊恐而心疼的哭了起来。
“毛毛——不要哭,吭哧——”三娃头朝后边看一下,脚步一滑,三娃赶紧收住脚,一个趔趄险些滑下山坡。
他接着说:“不上学就是这种生活,甚至比这还受罪。吭哧——吭哧——看到这你可难受了?二叔受的苦啊——吭哧——只有二叔自己知道。”毛毛只感觉两条腿麻木,没有了以前的的疼痛。
“呜呜呜——二叔——呜呜呜——”毛毛心里憋屈,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他们走到坡头,远处听到了狗叫声。
“这是洛阳的三娃吗?又来铲皂角刺了?”一个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大爷,拿着扫帚在扫着大门外的积雪,见三娃来,急忙把扫帚靠在篱笆上。一条大黄狗先是咬了两声,溜到三娃跟前嗅了两下,就兴奋而欢实的摆起尾巴。大爷探着头,眯着眼,不敢肯定得问道:“是三娃——咋还挑个孩子?赶紧回屋里,赶紧回屋里,看被雪淋得,衣服都湿透了吧?”
“大爷——是我——”三娃如卸重负的带着哭腔,吃力的放下担子说:“又来麻烦您了,大爷——”
“不麻烦,不麻烦。孩他娘——咱三娃来了——”大爷走到毛毛跟前,急忙扶着毛毛下来。“前天我还跟你大娘说,三娃快来了,想着你来,你就来了。”
毛毛尽力站稳,可是眼前一黑,跌倒在雪地上,三娃急忙跑过去和大爷一起搀扶起毛毛,三娃一模毛毛的头烧的烫手。
“三娃啊——大娘想你啊——”大娘踩着小脚板子,噔、噔、噔很利索的走出来,手扶着门框,招着手,满脸笑容,显得格外亲切地说:“赶紧回来孩子。”
他们手脚慌乱的把毛毛的衣服脱了,放在床上,小屋子里生着炉子,温暖暖的。
“娃咋了?”大爷急忙从眼镜盒里拿出老花镜戴上,惊讶的望着三娃问:“咋会烧成这样子?”
“脚磨破,受冻了。”
大爷几乎把脸都对在毛毛的脚上,急忙解开绑扎在脚上的纱布,一股臭味扑面而来,整个两只脚的脚掌前半部分,全部感染,脚掌茧皮和血红的肉质已经分离,中间夹着大量的脓血,但是,老大爷很仔细的左看看,右瞅瞅,又起身走到里屋打开柜子,取出个发黄了的白帆布包。
“孩他娘——你去给我烧些开水来。你咋不早点回来?看把孩子折磨的。”大爷抬头看看三娃,又朝灶房方向喊着:“把毛巾洗干净,在笼里蒸蒸,开水烧好后,先端来,再熬些艾草、马蜂窝,蒜辫子、荆芥防风——”
“让我去——”三娃急忙跑到灶房搭把手。
“你回来三娃——你把那两个纸包包给我取下来,那是地骨皮,那里又药臼,捣碎成粉面。”大爷打开布包,里面放着一套整齐而锋利的手术刀具,从中抽出一个手术刀和镊子,走进灶房,丢在一个小锅里煮。大爷回来坐在凳子上看着毛毛的两只脚,见三娃过来指着房梁下挂着的纸包包。
“赶紧把毛巾先擦身子,然后搭在孩子的头上退烧。”见大娘把热水端来,又说:“速度快点。”
虽然,大爷的手有一点微微抖动,但是,他们那熟练的操作手法使三娃看的目瞪口呆,心想:这老两口子以前肯定是医生。三娃把药包打开倒进药臼里,握紧药锤叮叮哐哐的捣了起来。三娃看了看毛毛脸色红彤彤的,仍然昏睡着不醒。
三娃哪里知道?这位大爷是平安市中医院的老院长,他们退休了,就回到老家图个安静。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赵跟社老师就踩着厚厚的积雪,嘎吱嘎吱往三圣家走去,打算到三圣家能赶上早饭,也不耽误上午上课。
赵跟社老师推开三圣家的门,三圣刚好在院子里,三圣睁大眼,先是一愣,就急忙跑上去拉着赵跟社老师的手,脸上笑开了花,就大声的朝冒着烟的屋里喊:
“娘——俺赵老师来了——”三圣松开赵跟社老师的手,又跑到上房喊:“爹——出来啊——俺老师来了。”红斌提着斧头放在门边和玉霞急忙急忙冲出来。
“赶紧进屋,赶紧进屋。”红斌搬来凳子,用袖子擦了又擦。“您坐,往火跟前坐。”
屋子中间笼着一堆火,火苗一闪一闪的燃着,赵跟社老师被满屋子的烟,熏的两眼泪。
玉霞急忙收拾起,他们吃了一半的饭,端到灶房。赵跟社老师瞟里一眼,看到是玉米糁煮红薯干,还有白萝卜缨腌的酸菜。
“坐下,坐低点就不烟了。”红斌又对着灶房喊着:“三圣娘——给赵老师烙点馍——”
“不要太麻烦,时间不早了,随便吃点就可以,上午还有课。”赵跟社老师客气的回答着。
“不麻烦,不麻烦。”
三圣见把老师烟哭了,就用根竹筒子趴在地上对准火堆吹了起来,火更旺了,烟气就小了。三圣歪起头看着老师笑,赵老师高兴的摸摸三圣的头,三圣就幸福的笑了。
玉霞在灶房忙着烙馍。
“去帮你娘烧火烙馍去。”红斌把三圣支走了。
“赵老师,让娃给您添麻烦了,俺家三圣这孩子脑子笨,也不是上学的料,我和他娘商量让他回来学着种地算了。”红斌拿根木柴架在火上,用铁棍又掏掏火中央。“其实,我知道,他在学校也是白搭功夫。”
“哎——”赵跟社老师探口气,接着说:“我真是给他下功夫了啊——,咱三圣这孩子就是不开窍,是不是咱家族里有遗传?”
“呵呵呵呵——不怕您笑话。”红斌笑着说:“是有遗传,俺老爷到俺爷那辈就是这个问题,到我和三圣就又出现这种邪乎事。”
“不过,你不要失望,三圣这孩子,我观察他很久了,模仿力超强。”赵跟社老师这时脸上洋溢出无比的喜悦,手一摆一摆的比划着掩盖不住的兴奋。“这孩子不但有音乐天赋,况且,只要演奏一遍,他可以记住那手指按的音符,那速度一般不识谱的人,是根本记不住的,即使识谱的人拉二胡,他也只能看着谱演奏,也没法记住手指的音符啊——可是三圣可以。”
“您的意思是?”红斌疑惑的问。
“我教孩子拉二胡,先看看他能不能往深处学习。”
“吃饭了——”三圣端着烙馍进来了,烧的急忙放在桌子上。
“让我去,让我去——”赵跟社老师疾步向灶房走去。
“哎哎——不用您去,您坐下——”
在灶房,赵跟社老师看到一堆三个女孩都端着饭碗,在围着酸菜,用筷子在菜盘子上,互相阻挡搅拌着。
“娘——你看您二妮,都不吃饭,纯吃菜。”
“大妮都操了两筷子了。”
“还不让小妞吃菜。”
“让你见笑了,孩子们吃饭,就会闹饭。”玉霞不好意思的冲着赵跟社笑笑,又回过头恶狠狠地朝她们三个瞪眼睛。
赵跟社看到这场景,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痛楚,他端起饭碗,急忙走进屋里,拿起三片烙馍,跑到灶房分给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