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东方宇轩,萧君卿带着慕崇然在偌大的万花谷闲逛。神色温暖,带着几分安逸。
“这里名为万花谷,乃是我真正的师门。虽然在我来君天境之前,他也如帮会家园一般,是个不存在的地方。但这里像是承载着我所有的梦想,即使从前虚无缥缈,但当它真实摆在我面前时,我竟没有半分的陌生和不相信。如今更是越来越觉得,一切似乎早已注定,仿佛我本就是万花谷弟子,从未改变过。甚至这里每一个人,都对我很熟悉。有时候甚至会听到师兄师姐以及师父和师叔们讲起所谓的我小时候的事情,虽然像是别人的故事,却意外地熟悉。仿佛真的,就是经历过的。”
他站在生死树下,看着那一片漫无边际的花海,轻笑了一声:“说来也许很不可置信,但,我总觉得,我是属于万花谷的。一世万花,终究不会是说说而已。”
说完,他似乎有些低落,沉声道:“可惜了,万花谷自成空间不再与外界接触。我万花弟子奇才多不胜数,却只能埋没在这一方之地。不过,大师兄说,万花谷能有今日安逸便足够了。想来,这安逸宁静的生活,才是万花弟子最爱的归宿。”
慕崇然侧目看着他,轻笑:“寿命,修为,亲人,朋友,皆以拥有,便不再求其他。此番心性,是多少人求而不得,却不可拥有的。这也是这谷中真正与世无争的原因吧。”
萧君卿笑了笑,轻声道:“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故事其实很短,他甚至跳过了所有的恩怨情仇悲欢离合,只是单单讲述了眼前这片宁静安逸之地的创建,之后名扬天下。提起了那些江湖闻名的人物,包括如今已不再谷中的谷之岚与康雪烛。
慕崇然看着他眼中隐隐跳跃的光芒,听着他轻声讲述着这个地方一路的故事,听他讲这里每一个人都曾是名震江湖的人。听他讲花间游与离经易道,听他讲活人不医与济世苍生。
也听他讲了,狼牙破城,万花谷无数弟子与数百万狼牙兵同葬火海,从此世间……再无万花。
便是未能亲身经历,慕崇然也感受到了那凛然傲气,不禁摇头叹息。
萧君卿慢慢红了眼眶,声音却始终那般温和。他说,曾经,这里葬下了整个大唐的傲骨气节。他说,那个看似淡漠清冷,许诺活人不医的男子,曾以一支墨笔,挡在他的病人前,坚定地说:“若想碰我的病人,先要问过我手中墨笔。”他说,这里每一个人,都用生命,去坚守着拜入万花谷第一天,立下的誓言。
今日的安逸,不过是因为,万花谷所守得的大唐已不在。而他们,不过是一群被所有历史都遗忘的人。
骤然停下讲述,慕崇然却久久未能平静。却乍听闻萧君卿又是一声轻笑:“世人都说师兄扬言活人不医,是自大妄为。却只有少数人知晓,万花弟子济世苍生,却也绝不抢寻常百姓的生计。他救得是不治之症濒死之人,却不理千金一掷的寻常病痛。所以若要论起来,这万花谷我真正崇敬的人,当属裴师兄为第一。只可惜……”
只可惜这人孤傲一生,唯有那名纯阳弟子挂念在了心上。但,到底是殊途……
萧君卿仰头望了望这生死树,笑言:“都说万花谷是有情人的福地,但又有多少人记得,这里每一处地方,都隐藏了无数离分。”
萧君卿看向慕崇然,眼中满是温柔:“我一早便说过,这一世太过漫长。若你愿意,萧君卿便在这生死树下立誓,不负这一世万花,亦不负你。”
慕崇然回望着他眼中闪烁着的光芒,轻笑着道:“我们到底不是他们,不必将离分埋葬在此。便是没有这句誓言,又能如何?你我已注定羁绊,必不会逃脱。”
萧君卿笑着又将目光放回那片花海上,恢复了一片默然。
远处,白芷拉着裴元的手,笑道:“萧师兄和崇然哥哥果然很般配啊。”
裴元低头瞥了她一眼,道:“若是慕崇然知晓了一切,定然不愿意你叫他哥哥。”
白芷吐吐舌头,笑道:“不管怎么说,萧师兄还是我师兄,不叫哥哥,便叫师嫂好了”
“……”
……
重返凡界,萧君卿与慕崇然没有再贸然直入昭华之地,而是直奔皇城。
边关战事彻底平息,大军凯旋,举国欢庆。而一直隐藏于暗处的四人,在彻底灭掉隐藏在游牧之族中的魔族后,便率先回了皇城。
谁想回了皇宫,却发现萧君卿与慕崇然早已离开。而战事的告捷,却并未让年轻的帝王有多欣喜,反而愁容满面。
琴空看着莫书,轻声道:“小皇帝不高兴吗?”
莫书听了她的称呼,无奈地笑了笑,却到底也没有反驳,而是忧心忡忡地道:“师父自萧公子与慕公子离开后,就变得奇怪起来。近日更是频频干预朝政,朝中不少大臣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若不是我是师父教导长大的,连我都会觉得,师父是别有用心。只是我思索了许久,却也没能猜透,师父到底想做什么。”
上官清皱眉:“离开?他们两个去了哪里?夜泉出现异常之前发生过什么?”
莫书摇头:“夜阁与皇宫虽同在皇城之中,但因师父曾经不想被过多牵扯,所以一直没有太多联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夜阁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几人互相看了看,上官清道:“我们去夜阁看看,若是夜泉再来,你便谨慎周旋一下,不要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莫书怔了怔:“瞒着……师父?”微垂了眸子,莫书苦笑一声:“如今连师父都信不得了,这朝中,我还能信谁。”
安铭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先不要想的太悲观,这里面也许有什么误会。一切,等我们看过再说。”
几人离开皇宫后一路奔向夜阁,却意外发现夜泉并不在阁中。只是夜阁中人似乎早知道他们会来,直接将他们迎进了一处院落。
里面,两个人相对而坐,侧头便看向门口,满眼笑意。
四人皆是一顿,看着萧君卿,眼中慢慢浮上惊喜:“你真没事了?”
琴空直接扑进萧君卿怀里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阿清是坏人,他说师兄要很久才醒来,还可能再也不能修炼了……骗人!”
几人闻言一怔,却发现眼前的萧君卿不仅脸上没了伤疤,连修为都已经到了他们看不透的地步。在边关这一年,他们都有所提升,安铭和上官清都已经破了金丹中期隐隐向后期发展,而稍微落后的琴空和尹路,也已经突破了金丹期。
没想到只是一年不见,一身修为全无的萧君卿竟然已经到了他们看不透的地步。能到达此境界,只有破了元婴瓶颈才行。而在失去修为前,萧君卿不过金丹前期。
上官清笑着上前擂了萧君卿一拳,笑道:“好小子,破而后立竟然大有收获。”
萧君卿再见他们亦是心情极好,挑眉笑问:“怎么?不服气么?”
上官清抿唇摇头:“不服,不如我们比一次炼丹?”
边关有魔族作祟,军医处所备的药材自然是没有效果。上官清便炼制特殊的药材,混进药中救治病人。这一番下来,也有了不少心得。在这上面与萧君卿比试一次,也未必没有胜算。
谁想,一向来者不拒的萧君卿竟然笑着摇了摇头,颇有几分无赖地气势:“不比。”
上官清无语,却见他又坐回去,悠闲地笑着道:“上官少侠好本事,拿自己练了一年的本事和我这个躺了一年的人比。你就不怕大家说你胜之不武么?”
上官清被他堵得无言,几番想要挽袖子揍人,都被安铭拦了下来。
……
入夜,夜泉仍然未归。
萧君卿和上官清脱离了团体,跑到皇城外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喝酒。
靠在树上,上官清道:“你们两个倒好,你这个躺了一年的人醒了就只是来了封信就没了消息。若不是边关那下等魔族修为不深,却极为狡诈,当时我们便想回来了。结果再到后来,夜泉也不来信说你们的近况了。”
顿了顿,他看向萧君卿:“怎么?瞧着崇然方才那眼神,你这是把人给点通了?”
萧君卿悠闲地喝了酒,笑意满满地看着他:“反正比你们快那么一点。”
上官清听了这话,差点气的没摔了酒坛子。却又沉着脸长舒了一口气,狠狠灌了口酒。萧君卿瞧着他神色不对,抬眼问道:“怎么?”
上官清脸上神色不明,只是语气极为低落:“我这还没表现什么呢,人家就一句话把我堵死了。我现在真是进退两难,还谈什么其他的。”
萧君卿挑眉:“他说了什么?”
上官清一失神,又想起那人蓝白道袍在边关白骨血泊之中微扬,满是凉薄。
“我与萧君卿半世之缘已过,但到底是我负了他。你如今这般,就不怕我再负了你么?这种事,有过一次便有第二次吧。”
他记得当时自己无比坚定:“我信你。”
然后那人抬眸,沉静清澈地眸子满是苦涩:“上官清,我不信自己。”
苦笑一声,仰头又灌了口酒:“罢了,他若不愿信,就这样吧。反正,时候还长着。也许哪天我想通了,便不追着了呢。”
萧君卿摇摇头,却到底没有说什么。
那是他们的心结,他不便过多参与。若能在一起,必会祝福。若不能,也只能叹一声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