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岚道:“正是,家父告诉我说,这邀月堂原本的所在不是这里,而是后来迁到此处。这里乃是当初巫鬼道拥有的一处密地,那巫鬼道的渊源远比我神教来的长久,听说连那深潭之中的阴龙都是他们训养的。”
听闻这一条神蛇还和巫鬼道有关,方仲奇道:“既然是巫鬼道的地方,怎么后来又归邀月堂了?”
莫岚一笑道:“你总听过高山流水之事吧。昔者伯牙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方仲道:“伯牙因此视钟子期为知音。不过后来子期死后,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自此成为绝响。”
莫岚道:“他们惺惺相惜,可惜可叹,却非当初巫鬼道高人与我邀月堂前辈如此结局。家父曾言我邀月堂前辈与巫鬼道前辈相识于陌路,却因雅乐而识,最终成为至交好友,于是乎,赠送了这么一处地方给我那邀月堂前辈,这才有现在这番故事。”
方仲道:“这样说来,邀月堂与巫鬼道也算是世交了。”
莫岚摇头道:“非也,除了那两个前辈高人是至交之外,后人再无机缘认识巫鬼道之人。你别不信,我与大祭酒和赵兄原本并不认识,只为了探查那深潭阴龙之事才来的此地。因为我听说这深潭阴龙以及我邀月堂合奏的神曲乃是当初二人所作,的确神奇不已。乐律我自懂得,但那阴龙为何一直呆在深潭不去,便不知了。”
方仲道:“莫兄便是为了查探此事才来这里?”
莫岚点头道:“正是,不过眼下还毫无眉目,毕竟巫鬼道已成过往烟云,旧事已没几人知晓。大祭酒虽然知道的很多,但对这如此久远之事也是一无所知。”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漫步而行,不久便到了一处两层的阁楼,楼上挂一匾,只有北斗七星的图形,没有一个文字。赵升道:“这里便是北斗治治所,左右便有客房,各位不要嫌弃寒舍简陋。”
众人连忙道谢一番,自有天师道鬼卒引三门弟子前去歇息,赵升与马武把方仲、钱文义、郑元洪等人都迎进了那间最大的阁楼,连同莫岚与童大哥都在客厅坐下,侍奉的人端上茶来。
马武以大祭酒之尊坐在主位相陪,赵升虽是张道陵的徒弟,也要敬让他三分。众人落座之后相互介绍了一番,郑元洪、侯鑫、江诚子虽然在洞天福地之中占了一席之地,但也听说过天师道的大名,可不敢以上位者自居,小看了这等地头蛇。
方仲坐在钱文义旁边,在他身后鹞鹰王侍立在旁,一言不发如一个下人一般。马武问了许多外间发生的事情之后,这才转向方仲道:“方道友,我家张天师上次还说起过你呢。”
方仲受宠若惊道:“张天师还记得晚辈?”
马武道:“怎么不记得,天师说若不是遇着方道友,他还不知自己虚妄自大,一直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也受不得旁人说他半点的不是。”
方仲道:“天师过谦了,当初晚辈也多有冒犯之处,更何况普玄与定观二位道长承蒙天师照顾,一直无以回报,晚辈若再见到天师时,定要多多拜谢于他。”
赵升道:“方兄第不需客气,家师如今对俗务已不敢兴趣,弟子离去时,他又在闭关感悟道法,还不知几时出关。”
一旁的钱文义插口道:“张天师学究天人,他闭关感悟的道法定然非同小可。”
赵升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家师自你们走后,自囚三月似乎领悟了不少生死玄关的奥秘,常言死而后生,生而后死,是有为求无为,无为求有为。弟子愚昧尚不知其中奥妙,道法讲究修身养性,求长生而无为,生死循环那是因果报应,本该是佛家之事,又如何能够糅合到一起?这次家师闭关,便是要把其中疑难之处参透,在闭关之前,连这道法的名字都写下了,叫做‘洞极经’若是书成,便要传教天师道所属四方了。”
赵升一番言语在普通人的耳中听来无甚出奇之处,但在钱文义、郑元洪等人的眼中便完全不同,一人参悟道法已是不易,若是还要著书立说那更是难上加难,绝非常人能够办到的。那张道陵虽然顶了个天师的名号,毕竟是在一地称尊,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认同了,如果这‘洞极经’真有参透生死看破阴阳的无上奥妙,那这天师之名便当之无愧。
众人既惊讶于天师道的势力又震惊张道陵的天资卓越和磅礴雄心,看来这天师道能取巫鬼道之位而代之,绝非侥幸。其实张道陵本身所学颇杂,学兼佛、道、鬼三法,并且肉身重铸,跳过轮回转世重修,这番经历旁人所无,感悟尤其深刻,写下流传后世的‘洞极经’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郑元洪等人自洛水城出来之后总是提心吊胆的,现在到了天师道的地头,发觉此地环境不错又安全,心想不如暂时就呆在这里,等过一段时间看看外间风向再说,当即向马武委婉的表明来意。
马武道:“诸位想暂时留在这里也无不可,但却需遵守我天师道的规矩,尤其这北斗治更有许多忌讳之处,要先向各位说明,免得有什么不快让老夫难做。”
郑元洪道:“那是自然,还请大祭酒明说,我等定然不敢违忌。”
马武道:“北斗治乃是借平都山巫鬼道遗留之所重建而成,但却不在原址。老夫原为巫鬼道旧人,如今虽然是天师道的大祭酒,但却不敢忘本,这巫鬼道原本的遗址诸位也都知道,便是那丰都城,在巫鬼道时,又唤作丰都神宫。这地方阴气极重,一到夜间更是鬼气升腾,非活人能够安然处之。虽然神宫早已破败,老夫还是希望诸位不要贸然前往,万一有什么事发生可就悔之晚矣。”
钱文义道:“这等地方是我修道之人的禁地,根本毫无益处,在下断然是不会去的。”
马武点头道:“老夫也是提醒诸位一二罢了,传闻此神宫虽然荒废,但留下的一些奇门遁甲却并未失去效用,常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前去寻宝,就此一去不回。就算是我天师道弟子,此地也不敢擅闯,偶尔出入也都是在日间艳阳高照之时,绝不在夜间逗留,这些你们可要记下了。”
众人听了马武之言都诺诺点首,只有莫岚对此露出几分好奇之色,待众人告辞离去时,莫岚向马武与赵升道:“在下也想多留几日,好与赵兄再切磋一番棋艺。”
赵升道:“莫兄有此雅兴,赵某敢不相陪,不过莫兄所提之事我天师道确实不知,想来当初那巫鬼道前辈虽然留下一些线索,但事隔多年早已无用,你又何必坚持。”
莫岚笑道:“有缘自会见到,无缘也不相求。在下反正闲着无事,就当是消遣消遣罢了。童大哥,我们先下去吧。”那童大哥向着马武与赵升二人一躬身,跟着莫岚退了下去。
三门的人早就走得疲累不堪,如今有这样一处好地方歇脚,一个个倒头便睡。方仲安置好狰狞兽后,独自在房中盘坐,心中回想着鹞鹰王所说的驭兽诀。在他面前还放着两只小瓷瓶,那是装七叶银芝散的瓷瓶,不过药丸已空,里面却装着数滴鲜血。一只是方才从狰狞兽身上取来的,另一只却是他自己的。
方仲冥思片刻,把其中一只瓷瓶的鲜血倒入另一只瓷瓶之中,随后默念口诀,一抬手,一股真气发出,包裹住此瓷瓶一阵摇晃,混匀之后伸手接住,反扣在掌心之中。
那瓷瓶中的血滴流到掌心中后,慢慢的被吸入肌肤内,直至彻底的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方仲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一股熟悉之极的气息出现在不远处,那正是狰狞兽的所在。
方仲大喜过望,虽然鹞鹰王曾经说过狰狞兽的好坏之处,但是方仲何曾把它当作是凶兽看待了,而且心中又想只要狰狞兽不结煞丹,不近血食,一直如此的跟着自己不是更好,又何必追求什么神通广大。正因有了这个心思,方仲才坚定下来学了这驭兽诀并用在了狰狞兽的身上。
远处的狰狞兽似乎也是心有感应,一声低沉的吼声遥遥传来,一人一兽终于头一次建立起一种血溶于水的感觉,而不再是本能的驱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