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风歇,天空偶尔还有云脚伸出,露出缕缕的阳光,虽又不时隐去,但这已是近日来难得的好天气了。山林饱受雨水滋润,林间一片绿意昂然,生机勃勃,既闻得到绿叶清香,耳边还不时伴着虫鸣鸟唱,尽显林间野趣之乐。
“叮铃叮铃”之声响起,声音由远及近,在山路之上出现两条小小的身影,一个是方仲,另一个是位小女孩,脑后挂个大辫子,一甩一甩的跑过来,在她左手上挂了两个小铜铃,走动时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乃是李铁山的女儿小兰。二人是村中年纪相仿之人,父辈又经常来往,逐成玩伴。今日趁着天气晴朗,便相约到河边玩水。
两人赶到山脚之下,望着湖面气喘吁吁道:“好大的水。”
连续下雨之后,山洪暴发,都冲到山下河道之中,河面浮了不少枯枝碎叶,水势遄急,人若被卷入激流之中危险万分。如此情景,自然让二人大失所望。
方仲举目远眺,忽地一指水面道:“河里有人来了。”
那小兰顺着方仲所指看去,白茫茫一片哪有人影,皱着眉道:“没有人啊。”
方仲随着那姜伯伯修习玄功已有根基,眼力自非小兰可比,说道:“奇怪,还是个没头发的女人,站在一棵大树之上。”
小兰害怕道:“常听爹说这河里有水鬼,只捉小孩,莫非便是这样?”
渐渐的远处一条白色身影出现在河面之上,身影只离开水面数尺,浪花飞溅,差点就淹到了那人足下。白色身影从容不迫站在河中,顺流漂下,而她脚下所站的竟是一段大树树干,树干直径足可数人环抱,漂浮在河水急流中迎风破浪而行,把其它的枯枝烂木撞在两边。白影身后尚有一矮小身影紧紧依偎在后,似乎真是一个小孩。
方仲、小兰想起水鬼之言,吓得转身就跑。
身后风声一响,一道身影飘然落在了方仲、小兰身前。一个素衣素袍的中年尼姑转过身来,稽首道:“两位小施主莫慌,贫尼问个讯。”
方仲、小兰愕然止步,见来人面容慈祥,不似水鬼模样,心下稍安。方仲道:“不知有何贵干?”
那尼姑道:“若是方便,求小施主布施一顿斋饭。”
方仲总算明白过来,忙道:“此事我做不得主,你们随我来。”那尼姑并未就走,却向方仲身后一招手,一个娇俏身形在方仲身旁擦身而过,到了尼姑身旁,规规矩矩站立,居然是与二人差不多年岁的小女孩儿,虽然衣衫褴褛,但眉目如画,长得十分清秀。方仲看了那女孩儿几眼,那女孩儿却低下头去只作不觉。
方仲领着二人返回家时,村长刘老正在方宝儿家中闲坐,见到荒僻之地居然有一位尼姑登门,惊奇之下又复大喜。原来此中有个缘故,村里每家每户都有不少灵牌供奉,正需要有个佛家之人念经超度亡魂,以求脱苦海往生极乐。平时哪里请的来和尚道士到此荒山野岭作场法事,今有现成的尼姑在此,何不求这位师太发发善心,念经文作一通法事,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一桌丰盛素席很快便摆在了桌上。刘老亲自作陪,请那尼姑和带来的小女孩入席。
那尼姑道:“施主不用如此破费,贫尼只是为小徒乞一口饭吃。”
刘老道:“不满师太,我等乡民流落到此,俱有亲人横遭枉死未得善终,只求师太能做场法事,好让其早脱地狱沉沦之苦。”
那尼姑道:“原来如此,这是莫大恩德,贫尼自会尽力而为。”
刘老见她答应的如此干脆,反倒担心起来,问道:“不知师太法号,又在何处宝刹出家?”
那尼姑道:“贫尼静逸,所处乃是弹丸之地,不见微名,亦不与外来往,是为慈航静斋,取慈航普渡之意,乃是先人仰慕佛家圣贤丰功伟绩,意欲效仿之,故建此斋院,实是名不符实的。”
在座之人谁都未听过慈航静斋的名头,尼姑所说自是谦卑之词,但想来这斋院也不会大到哪里去。刘老虽觉所料不差,却还是说了几句早就如雷贯耳之类的恭维话。
一旁陪坐的钟颜道:“师太,我看你这位小弟子衣衫单薄,若不见弃,不如就在这里弄一套现成穿戴。”其实那小女孩岂止衣单食薄,分明衣衫褴褛,面露饥色,定然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如非如此,又怎么会被这尼姑收为弟子。
静逸道:“贫尼原想即刻回山,岂料行至半途,天降雷雨,让她受了些风寒。女施主真有适合衣服相赠,贫尼甚是感激。”
钟颜在厢房里翻了两件旧衣出来,又给小女孩洗了头脸,露出她的本来面色。钟颜见她眼眸明亮,面容匀称,颇有些兰芯惠质,不由心生怜意,细细帮她盘弄起头发,将原来有些散乱的青丝梳到脑后挽了个髻儿,说道:“师太这个弟子将来必是个美人无疑,不知如何称呼?”
静逸道:“她生母姓何,单名一个盈字,乃是随的母姓。”
钟颜道;“何盈?那她母亲……”见静逸微一摇头,并不回答,便知不是被弃就是已死,这是乱世之中常有的事,倒不好追问下去了。
见她一个女孩儿甚是孤单,钟颜有意让两小与她多多亲近,便道:“她年纪与我家仲儿相仿,便让他们一起耍子去吧。”招呼方仲和小兰,带着那何盈去屋前玩耍,自与刘老等商量操办法事之事。
到了晚间,方宝儿腾出一间空房安顿静逸师徒,说了些地僻舍陋的客套话后告辞。那何盈身体虚弱,加之旅途劳顿,不久便沉沉睡去,静逸却打坐直至深夜。
方宝儿夫妇正想熄灯安歇,却听外面有敲门之声,一人道:“方兄睡了么?”
那钟颜一听声音,奇道:“是姜大哥。”夫妇二人开门一看,正是那位姜伯伯,忙把他迎进屋来。此人一向深居简出,即便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也总是冷漠之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知他深夜到此,为了何事。
那姜伯伯道:“深夜叨扰,唐突之至,在下前来,实是有要事相商。”
方宝儿笑道:“姜兄说得哪里话,有事让仲儿告之一声,我夫妇登门便是了,姜兄抱恙在身,何必亲自前来。”
分宾主落座之后,那姜伯伯道:“方兄和颜妹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又照顾在下多年,文冼有生之年无以回报,特来相商一件大事。”
方宝儿道:“不知姜兄所言是何大事?”
姜文冼道:“是关于仲儿的。在下打算不日便离开此地回师门,想把仲儿也带走。”方宝儿、钟颜心下一惊。姜文冼接着道:“仲儿年已不小,实不该跟着你们隐匿山林,更不能老于此地。我师门承道统正宗,向为修真之人所敬仰,即便是将相王侯亦不能轻易入门,唯系有缘二字。仲儿天资聪颖,正是有缘之人。”
钟颜道:“姜大哥有心提携仲儿,自是他的福气,只是我夫妇并未见过什么世面,不知姜大哥师承何处?”
姜文冼微微一笑,仰首道:“在下出身道门,师门正是昆仑派。”
姜文冼本等着见二人欣喜若狂之色,谁知方宝儿与钟颜从未听过昆仑派的名头,自然无甚惊喜可言,只得干咳一声道:“若是你们不愿意仲儿远离膝下,姜某也不会勉强,一切自待你们自己做主。”
那姜文冼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离去,留下夫妻二人商量此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在隔壁厢房,盘膝打坐的静逸师太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