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无赤足,人无完人。”
“人有七情六欲,既非圣贤,又哪有那么多一心为公的人呢。”
“被渗透是常有的事。”
“书上还教人知恩图报呢。”
“若是有人在你微末之时给予相助,又在发掘你潜力之后大力扶持,只要还知礼守节之人,被恩人求上门来,就算是有些违规违纪之事,又有几人能公私分明?”
“哪怕是朝堂诸公,谁又能分得孰忠孰奸呢。”
“何必介怀。”
常升简单劝慰。
个中的道理,不需要他多说。
朱标自己就能想明白。
对于那些真正富有家族的人来说,资助学子的投资,从来都是稳赚不赔的。
即便这一百人中,最后只有三五人入朝为官。
随意从这三五人中获悉的一条情报,都有可能将他们所投资的那点微末资源和钱银,十倍百倍的赚回来。
“朝廷任用官员。”
“图的是有人能办好朝廷交代的事,保境安民,能做到此二者,足矣。”
“至于那从账册中发现的蛛丝马迹。”
“既然他们不敢露头,却又贪财露了马脚,就证明他们的威胁还没有姐夫忧心的那么大。”
朱标收拾了精神,侧耳恭听。
“首先排除他们与勋贵之纠葛。”
“当今勋贵们的底细,姐夫最为清楚,都是和叔伯当年一同打过天下的兄弟,或是子侄辈荫父兄之爵。”
“领兵的几位大将军都是陛下最为亲信之人,且还有几位藩王领兵分权,总领中军都督府的曹国公还是叔伯的亲外甥。”
“有他们在,大明的军权出不了岔子。”
“只要军权不乱,这帮人就算是富可敌国,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至于朝中群臣。”
谈到此处,常升摇头讥笑。
“不是我看不起他们,勾结这群人吃里扒外,或者群臣之中就藏着这帮人的隐藏首脑……”
“他们没那么大本事。”
常升的笃定让朱标深以为然,但他却还是低调的推脱道:“大明立国不过十三载,未能顾及到的地方还有很多。”
“不是此番田亩清丈,孤也险些犯了一叶障目的错误。“
“如今又出了这档的事,就是这应天府,孤这会都不敢再说什么人心所向的话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常升笑着起身,提起一旁的茶壶给朱标的茶盏中换了一盏热茶,低声非议道:“姐夫不相信自己,难道还不相信叔伯么。”
“若如今的朝廷官员中真有这般无冕之王,背地里渗透操纵了许多官员。”
“姐夫以为,他能脱得开与胡惟庸的干系么。”
看着常升脸上挤眉弄眼的调笑。
朱标虚指了指常升的脸,哪里听不出来他这是砸老朱的现挂。
毕竟胡惟庸一案,株连牵扯之广。
在历朝历代的王朝血案中,都算是排的上号,能跻身三甲,乃至头甲的。
为的就是废除宰相制集权。
在这个过程中,为了达成一劳永逸,最好无人再敢奢望宰相的效果,莫说区区一个胡惟庸。
任何对相权还抱有希望和野心的南北官员。
都将被牵扯进清算的名单中。
这与他们屁股干不干净并无关系或直接关系。
政治斗争的残酷莫过于此。
朱标一时扶额。
这话他一堂堂大明皇太子,老朱的好大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有些事做的,但说不得。
最终就演化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或是潜规则。
但常升这“不合时宜”的调侃,为的就是有意刺激。
古代官场与后世的生存法则毕竟不相同。
但如果他身为太子妃弟,外戚势力未来的领头羊,太子班底中的中流砥柱都不能畅所欲言,又何谈开拓朱标的“眼界”,进而影响大明呢。
“所以,这些个阴沟里的老鼠,孤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倒也不是。”
“只是姐夫如今的重心,不能被这帮人牵着走。”
常升掰着手指给朱标算道:“这些人的来历暂且不明,但身份显而易见,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商人的精明与贪婪。”
“根据他们调度的力量和影响力来推断,他们发家大略在宋时,并在元代通过包税指迅速壮大。”
“经历过繁荣和战乱。”
“他们长的最深的教训,就是财不露白,以及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若是姐夫兴师动众去寻。”
“非但可能一无所获,还极有可能影响田亩清丈,税制改革等国策,追剿白莲余孽的计划,以及明岁南征的战备。”
“况且姐夫你怎么就能断定,田亩清账如今遭遇的困局,白莲余孽的骚动,就一定与他们这些隐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并无关系呢?”
朱标的眉眼一挑。
本能的再次翻阅起手中锦衣卫的暗册,对照北境这些骚乱的时间节点,算上南北交通里程需要的时间,距离当初的异域珍宝拍卖几乎就是前后脚的关系,联系的太紧密了。
看到此处。
望着对面不需要任何记录参照,只凭一己之力,就将在脑子里将这跨时段的海量蛛丝马迹联络起来,并推断出极大可能性结论的常升,朱标已不知多少回的在心里感叹自愧不如。
“所以,升弟的意思是…伤其五指,不如断其一指。”
常升不语,只是右手比了个大拇指。
和聪明人的交流常常就是这么酣畅淋漓。
这群隐藏在暗中扇阴风点鬼火的商人不好抓,那么就一步步斩去其羽翼。
逐步管控商业,尤其是盐铁等国家命脉,或是百姓日常所需的衣食住行等行业,逐步通过法制规范市场,收取商税,就能削减这个群体的生命力。
在逐步将诸如白莲教,北境豪绅等一系列与其可能有交集,或者能为其所用的群体逐个击破,便能逐步消去这个群体的影响力。
这么一刀刀的削下去。
就算是水再浑。
直接把水抽干了。
这群塘底的泥鳅总归是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