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修吓得连连后退,下一秒,一抹幽蓝的身影在桌子前,拖着一头厚重漆黑的长发,低垂着脑袋,双手僵直的垂在身体两侧,低头看,灰绿色的裤腿下面空空荡荡。
李海修吓惨了,直接和一旁同样瑟瑟发抖的李梁挤在一块。
虽然他对这些东西充满了兴趣,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叶公好龙。
当这些虚无缥缈的玩意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那丑陋可怕的形态让李海修现在恨不得钻进地缝了。
“别害怕,它伤害不了你。”
等李海修确认了那玩意不会飘过来之后,这才壮着胆往前走了两步。
“它,它想和我说什么?”
这时候面前低着头的鬼突然缓缓抬起头,长发从中间分开,凌乱的发丝后掩藏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李海修,嘴巴也慢慢开合着,可发出来的声音却像是一声声悠长的叹息。
李玄微抓起罐子中的草灰,浸湿后揉成草灰球,塞进了那个鬼的口中。
“海修哥……”
那鬼的嘴里突然发出人的声音,依然是迟钝缓慢,这一声海修哥从它嘴里喊出来,激的李海修浑身一颤。
“你是谁?”
“竹青……”
竹青?
李海修觉得这个名字听着熟悉,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猛的抬起头看着它。
“你是竹青,我的笔友竹青?!”
鬼缓缓点了点头。
“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还……还藏在画里……”
李海修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有个笔名叫竹青的笔友,在那个网络并不发达的年代,他和竹青兴趣相投三观一致,长期保持着书信来往。
就算是后来电脑手机普及并发达了,他们依然靠着书信来往,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了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两人的关系早已经超越了普通友谊,成了相隔千里之外的灵魂挚友。
直到半年前,两人的往来随着竹青迟迟没有回信而终止。
李海修从没见过自己这位笔友。
在等不到来信之后,他也曾动过去找她的念头,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她寄来的简笔画。
落款:竹青。
他怎么也想不到,笔友竟然身亡,还将魂魄寄身在了这幅画上,而自己则把它挂在卧室里,夜夜相伴而眠。
李海修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和她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恐惧感在这一刻消散了些许,内心深处多了些惋惜和悲痛。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把他泡在浴缸里,想淹死他。
鬼缓缓抬头,凝视着李海修,黑漆漆的眼睛里竟然滚落下一滴泪来。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们是笔友,笔友就是见字如见人,为什么一定要见面呢?”
竹青确实在信里提到过要来见他,都被李海修回绝了。
他觉得,两人纯洁的关系只有在往来的信件中得意保持,一旦见了面,少了幻想和神秘感,或许他就不是他了。
鬼摇了摇头,声音里夹杂着悲伤。
“没用了……海修哥……”
鬼的身影在慢慢消失,烛光照得它的身体渐渐呈现透明,她看着李海修,最后留下一句。
“我爱你……”
鬼影彻底消失,莲花灯在这一刻全部熄灭,李玄微盖上小鼎的盖子,抱起来把它放在了身后的架子上。
“她去哪了?”
李海修怔怔的看着那个鼎,失魂落魄的表情看着有些可怜。
李玄微收拾着桌子,开口道。
“人有阳寿,鬼有阴寿,它阴寿到了当然是去投胎了。”
“投胎……”
李海修恍惚间甚至没明白过来投胎是什么意思。
“放心吧,它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了。”
“你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么?”
李玄微点点头。
“它是自杀,所以不能及时投胎,必须得了却凡念之后才能往生。”
“自杀?”
“嗯,它刚刚说了,家里人逼婚逼得紧,不想结婚所以自杀了。”
李海修点点头,缓缓走出房间,又游魂似的朝着大门口走去,结果被李梁喊住。
“您还没结账呢。”
“哦,哦,不好意思。”
李海修折返回来。
“一共多少?”
“我们大师说了,咨询费算送你的,然后就是一场法事和两个桃木配件,一共七万九千八,怎么付?”
李海修愣了愣,没想到会这么贵,但还是什么都没多问拿出卡来付了钱。
目送他离开,李梁有些不放心。
“微微,我看他状态不对劲啊,会不会出什么事赖我们头上?”
“不会的,他此生健康长寿,不会出事的。”
李梁靠着桌子叹了口气。
“所以说那个女鬼到底为什么要害他?听起来俩人关系不是挺好的么?”
“或许是因为求而不得吧,那女鬼刚开始只是想惩罚他,后来知道自己阴寿不长,就想带着他一块走了。”
“那为什么最后又让他活下了呢?”
李玄微摇摇头。
这就不是她能理解的了。
“鬼的身上集邪祟,嫉恨,贫穷,灾祸,霉运,不见良知只有不吉,按理说,它既然恨他,就不会让他活。”
李梁见李玄微一本正经的分析,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想什么呢?人有好坏,鬼也有,它们就算是再坏,也舍不得伤害自己爱的人。那个女鬼还哭了呢,最后还不是放下执念投胎去了。”
对于这些专业的玄学易论,李梁不懂。
但对于人世间的情情爱爱,他肯定比李玄微懂得多。
许多东西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微微的性子又太过冷淡,理解不了这些东西倒也正常。
“别想了,你以后如果遇到爱的人了,说不定就明白那女鬼的想法了。”
李玄微若有所思。
爱。
她摇摇头。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修道之人,需得无忧无怖。”
“没有担心的也没有害怕的,那活着也太没意思了吧。”
“心中所求各有不同,你求情爱,我求大道,都是一样的。”
看着侄女这一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样子,李梁深感无奈,只能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桃子味的糖。
“吃不吃糖?餐厅送的。”
无欲无求的李玄微瞥了一眼,然后默默接过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