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听没有回雅轩,而是躲到了自己与河桥的那个宅子里。
她想在飞鹊把路引办好之前,她想让河桥一起走。
她与河桥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总归还是有的。
只是她却不知,河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与河桥相识到现在,河桥什么都有,他不缺钱,亦能潇洒活着。
但是她没见过河桥没钱的样子。
她这些年见河桥对她百依百顺,要什么便买什么。
河桥亦会隔三差五弄些惊喜哄她开心。
她认为河桥很爱她。
是以她有些不忍心丢下河桥。
是以她没有按照飞鹊的嘱咐独自一人出去避风头。
她想再试探一下河桥。
她这些年一直对外说她是孤露,早就没了父母,其实不然。
她其实有父亲,有母亲,家中还有两个弟弟。
八岁那年,她所在的村子里闹了饥荒。
她们家没钱了。
家里种不出庄稼了。
但是他们却还要交地租。
可是如今他们连买菜的银子都没了。
他们如今既没有米卖,亦没有银子还地主的租银。
父亲同母亲于是便撺掇着把她嫁给村里五十岁的大地主做妾。
若是寻常人家做个妾,她倒也认命了。
可是那大地主家是个狼才虎豹坑,是村里人人皆知的人间地狱。
说是做妾,其实是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但是那地主有银子,如果父亲母亲将自己许过去做妾,那么家中不仅能得到一大笔银子,还能免得三年不用交地租。
但是自己如若是许了过去,便就没那么潇洒了。
这位五十有余的地主,是以酗酒成性,喜欢酒后暴力行男女之事,那些早年被嫁过去做妾的黄花大闺女,没过半年就香消玉殒。
而那些被玩腻了却不曾香消玉殒的,就会被地主赶出来种地,亦或者发卖给大户人家做粗活。
总之猪狗不如。
这位地主的正妻,据说早些年就离奇死亡了。
后来地主名声臭了,除了那些个实在缺钱缺得紧的,也不曾有人家愿意将女儿许过去给他做妾,平白糟蹋。
但是阿听的父亲,便就是这样做的。
因为当时地荒,庄稼里面种不出米来抵租,家中亦还有那个嗷嗷待哺的弟弟需要抚育。
而阿听,就是那个时代,那个处境,千千万万牺牲的女性当中的一个。
所以,她逃走了。
她逃到了壁西。
她跟着那年闹饥荒的流民冲入壁西,四处躲避,方才躲过官兵。
得以在壁西活了下来。
她的苦,亦只有她自己知道。
所以她说她是孤露。
没有父母。
她自小缺失了该有的宠爱,缺失了父母的疼爱。
所以在遇上飞鹊的时候,飞鹊就仿佛是她别样年华里的一道光。
可是飞鹊拒绝了她。
尽管她那般勇敢开了口。
后来她通过飞鹊认识了河桥。
河桥疯狂追求她,填补了她前些年缺失的所有的爱。
她与河桥私定了终身。
他们这样的人,是不需要办那些大婚大礼的。
但是她也已经很满足了。
这么多年,河桥待她,一直很好。
所以她,打算看一看河桥。
河桥不久后便回来了,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手上亦受了伤。
于是阿听有些着急的拿来伤药,想要帮他上药。
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他眼里带着怒火,朝着阿听怒吼,他质问道:“你今日去了哪里?”
阿听有些发懵,她答应过鹊哥,不能说起今日之事,于是她道:“我出去冷静冷静了。”
而后她又同样的裹起心中怒火,扔下手中的药吼道:“怎么?我如今去了哪里也要被你限制吗?
怎么?明明是你错信路回,我便不能生气吗?
你又凭什么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
是我与那云中越做生意的吗?
又是我害的我们如今无处可去的吗?”
阿听越说越激动,可河桥却不像以往那样妥协,他同样是激动,他看着阿听,他笑得发抖,他捂着嘴,笑声连带着肩膀一起抖动着。
这样的他,亦是阿听从未见过的。
河桥笑了好一会才道:“你不就是怪我错信了路回吗?
好啊,好啊,你既然讨厌他,那我如今已经帮你——杀了他了。”
河桥的声音,好似身处地狱,这句话是那样的空洞,好似要穿透阿听的心脏。
阿听不可置信的望着河桥,表情痛苦带着悲伤,眸中浸满了泪水又不敢往下流。
河桥于是得意的握住阿听的双肩,仿佛一个要糖吃的孩子道:“怎么样?我这样做你满意吗?有没有很解恨?”
阿听无力的想挣脱开河桥的双手,身子却好像被河桥定住了一般,只是徒劳。
河桥于是又收了笑容,脸又阴沉了下去,他问道:“你今天到底干吗去了!?”
阿听撇过眼神,不去看河桥。
却一把被河桥掰了回来。
他语气很快,了然道:“你是去见飞鹊了是不是?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么些年你们一直有联系!
你是不是跟那飞鹊有一腿!”
阿听眸中露出不可置信,她没想到,河桥居然会这么想。
是,她这些年都与飞鹊有联系不假,但那都是营生上的事,她虽然喜欢过飞鹊,但是她从来没有背叛过河桥。
阿听于是只是无力的说出三个字。
“我没有。”
河桥冷冷哼了一声,然后一把甩开阿听,他胡乱吼道:“你当真以为飞鹊是什么好人?
你当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你知不知道,当年我还是个小乞丐的时候,是他拉着我,拉着我们!
拉着沥青!拉着山海!拉着南山!拉着我们一起去抢劫!
你以为那些年他是怎么发的财?你以为他是靠什么做的生意?
他一个臭乞丐他哪来的银子?
想当年,我们几个人根据他打听来的消息,敲诈勒索、抢劫放火,无恶不作!
你还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他当年做的恶,若是被官府抓了去,怕是早就十个头都不够砍的了!
这些年他倒是改邪归正了,居然做起了酒楼生意。
图个安生。
不愿意同我们一起做字画店了。
你当他是什么圣人?
他不过就是一个臭流氓!
臭乞丐!”
说罢了这一出,河桥好似痛快起来。
好似把阿听这些年来对飞鹊的美化一一殆尽。
他得意的看着阿听,而后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计划来,于是他道。
“我猜你今日去找飞鹊,他便是劝你不用同我冒险,然后他想带着你走,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