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才说了,不要让我小觑这山上的血煞魔气,寻常仙神即便是吸上一口,不出三日就会化成一摊血水,在如此厉害的魔气困锁下,那域外天魔怎么可能逃出来?就算是逃出来了,偏生让我们给撞到了?哪有这么多的巧合?!”见他被自己发现了还在狡辩,石矶大怒,疾声喝道:“余元,本座警告你,你若是再敢对我说一句谎话,我这就将满山煞气部灌进你肚子里!”
余元心里猛地咯噔一声,身躯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病急乱投医之下,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一旁的苏瑾。
虽说域外天魔的确是他放出来的,他也确实有那么一点小算计,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丝毫恶意啊!
就算石矶答应帮助自己炼刀,刀成之时形成的天道雷罚估计也很难伤害到对方。更何况自己只是请求,不是强迫,石矶本身便有拒绝的权利,在这种情况下,她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甚至对自己喊打喊杀?
余元猜不透石矶的心思,然而苏瑾却心知肚明:石矶只是讨厌被利用,被算计,更不能接受被一个师门晚辈如此戏弄!
当然,石矶嘴上说的凶狠,实际上也不会真的对余元如何。
首先,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一气仙余元乃是金灵圣母的门徒,而金灵圣母则是通天教主的四大亲传弟子之一,位置远远高于其他亲传,仅在代师执掌截教大权的多宝道人之下。
石矶虽然在截教中地位尊崇,但和金灵圣母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教训一下金灵圣母的弟子还行,可若是将人给杀了,最终恐怕讨不了什么好……
换言之,石矶这是被架在了火炉上,需要一个台阶才能不丢面子的下来!
想到这里,苏瑾眸光一闪,笑道:“石矶,我看这余元不憨也不傻,若是想要算计你什么,至少手段不应该如此粗糙吧?
常言道聪明的人都爱多想,可简单的事情一旦想多了就彻底变味了。你若是抓住一点小把柄就对余元穷追猛打,不死不休,反倒是显得自己气量小了……
再加上我这是第一次来截教,不希望刚来就见血,纯当给我一个面子,这事儿就此作罢,如何?”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有软有硬,给石矶递了台阶,又顾了余元的面子,以至于两人望向苏瑾的目光中尽皆带着一丝激赞!
“也罢,看在申道友的面子上,这次我就不计较什么了。”石矶静默了片刻,对余元告诫道:“以后说话前记得多想想,三思而后言,以免因为一两句话没说好,再引起什么恩怨。”
“是,师叔,弟子谨记教诲。”余元拱手说道。
石矶神情淡漠地点了点头,转目道:“走吧,申公豹……”
“不急不急,我对这天魔化血神刀很感兴趣,想要和余元聊聊。”苏瑾挥手道。
“等见了圣人之后你再来找他吧,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应该排在圣人之前,否则就是一种失礼!若是遇到那种斤斤计较的,还会觉得是你不敬。”石矶说道。
苏瑾失笑道:“斤斤计较的?你是在嘲讽哪个?”
石矶没好气地说道:“你关注的点能不能别这么特殊?我那只是打个比方,圣人能是胡乱议论的?提起就是因果!”
苏瑾摇了摇头,转而对余元道:“等我回来,再好好给我讲一讲那天魔化血神刀。”
见他如此看重自己还未炼制出来的宝贝,余元好感顿生,看向对方的目光中浮现出一丝认同,笑道:“好,我等道长回来……”
未几,石矶拉着苏瑾匆匆离开此间。甚至为了防止再出现什么意外耽搁时间,接下来的一路上她几乎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对于那些行礼的同门,点个头就算是回应!
“弟子石矶,求见师尊!”踩踏着碧绿青海,穿越过层叠群山,最终石矶带着苏瑾来到了海面上最大的一座神山上,跪倒在一座巨大而恢弘的仙宫前。
“轰!”
话音刚落,原本紧闭着的宫门骤然开启,自其中传来一道雄浑低沉的声音:“进来罢……”
听到这记忆中的声音,石矶鼻子微微有些酸胀,险些掉下泪来,转身对苏瑾道:“收敛心神,跟紧我,进去之后不要东张西望。”
苏瑾:“???”
此时,他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他跟随在石矶身后,踏入仙宫后,才陡然间明白过来。
这外面看起来十分像仙宫的建筑,实际上仅仅是一道门户,跨越进来后,身躯便来到了一处光怪陆离的星空之中,没有上下,没有方向,举目望去,四周皆为星海。
石矶显然对于这条星空之路很熟悉了,轻车熟路地带着苏瑾沿着某个固定路线前行,不久后便来到了一处耸立在半空中的云台前,见到了一名一袭黑色金边长袍,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唇边下颚尽皆留着黝黑胡须的中年道人。
“不孝徒石矶叩见师尊。”石矶再度以大礼参拜道。
“申公豹拜见圣人。”苏瑾没跪,只是微微躬身见礼。
有的人活的时间越久,就越在意面皮这种东西,因为丢了点面子,就不惜施展神通,令天下生灵涂炭,比如说……以仁慈和善良着称的女娲娘娘,在对待殷商时就是这般凶狠。
然而苏瑾却恰恰相反,他不追求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讲究的是实用性。若是有什么好处,或者是有什么名分在,他便随着石矶一起跪下了,但现在什么好处都没有,更没有什么名分,他很难去跪拜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即便对方是圣人!
通天教主坐在云台处的一个巨大石座上,宛若上苍一般,俯视着下方两个同样渺小的神灵:“都不必多礼。起来吧,石矶。”
“多谢师尊!”石矶听话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在通天教主面前,老实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通天教主微笑道:“信仰圣体……经年未见,你倒是抓住了一份好机缘。”
石矶伸手指向苏瑾道:“回禀师尊,正是此人帮助徒儿炼出的信仰之躯,徒儿也因此答应他,带他来碧游宫,向您引荐。”
通天教主顺势望向苏瑾,眉峰突然一扬:“你身上……好大的气运!”
“身负一国之望,不知不觉间便汇聚起了磅礴气运。”苏瑾认真说道:“不过这气运很虚浮,经不起雨打风吹。”
“能够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说明你人不虚浮。”通天教主道。
苏瑾微笑道:“虚浮的人容易死,我只想好好活着。”
“那你就不该来碧游宫。”通天教主道:“隐居于世,寄情于山水之间,轻易不展露自己的神通……如此磨难方才会少一些。”
苏瑾摇头道:“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当整个世界都混乱起来,我就算像乌龟一般将头缩回甲壳内,也保不住这条性命。”
通天教主眼中闪过一道玩味之色:“有些道理,说吧,为何要见我?”
苏瑾沉吟片刻,道:“实话实说,我是来找靠山的。”
通天教主一怔,旋即哑然失笑:“好罢,你是真实诚。”
“这样才能让您感受到我的真诚。”
通天教主道:“那我也真诚的问一句,凭什么?”
“量劫如深海,我就是一个在深海中游泳的人,虽然一时半会沉不下去,但终究会有筋疲力竭的一天,届时,必然会死在这片海洋。
而截教就像是深海上的一条破船,看似巨大,恢弘不凡,实则底部已经烂了好多窟窿。
或许,我可以尝试着把这些窟窿给补起来,借此待在船上,等待着深海变浅。”苏瑾说道。
“哈……哈哈哈……”通天教主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甚至声音越笑越大,宛若水纹一般向四周扩散。
“我截教如今是三界第一大教,人才济济,万仙来朝,镇压当代,你居然对我说,截教是一艘破船?”
苏瑾平静说道:“我不相信圣人您看不到繁华之下的隐患。”
通天教主笑着摇头:“就算是有隐患,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严重。何况如今多宝将截教管理的很好,并没有门害一方,沾染业果。”
“说句不敬的话,您这是属于当局者迷,或者说,对局势的发展过于乐观。”苏瑾躬身道:“如果您觉得我说这话是大言不惭,乃至大放厥词,可以直接对我说,我马上就转身离开,绝不争辩什么,也不为自己解释,只求圣人看在我帮了石矶的份上,原谅我的失礼之处。”
通天教主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目光幽深地说道:“看起来,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小家伙,你可知若是换个圣人,就凭你刚刚的那一番话便不会有好果子吃。”
苏瑾道:“晚辈明白,有些圣人,心眼确实比针眼大不了多少。因此,这番话,也只敢对教主您说。”
通天教主刚刚板起来的脸又忍不住笑了,道:“这比喻很恰当,不过不应该说出来,容易招惹因果。”
苏瑾坦诚地说道:“还是那句话,这样才能让您感受到我的真诚。”
通天教主眼眸微微眯起:“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付出太多的真心,往往就是送上更多的把柄。”
苏瑾笑着说:“若圣人对付我还用什么把柄,我想这会令我十分骄傲!”
通天教主失笑,指着他道:“你这小家伙,把人心都琢磨透了啊!”
苏瑾道:“不敢当不敢当,人心最是善变,我可琢磨不透,不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些东西,我还是能够琢磨透的。”
“说说吧,我如何当局者迷了。”通天教主道。
“我刚刚说过,有些圣人的心眼,比针眼大不了哪里去。
他们看着截教如今繁花似锦,烈火烹油般的热闹场面,心里难受啊,憋屈啊,苦闷啊,乃至渐渐扭曲。心想着,同样都是圣人,为何你通天教主这么威风,这么有面子,我却门庭冷落,无人知问?
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长,这股嫉妒释放不出来,就会变成一种病,红眼病。
他们会一边想着学习你,一边想着打倒你。一个圣人若是做不到这一点,那就联合两个圣人,两个圣人还做不到的话,四个呢?
当超过四位圣人不希望看到你如此昌隆时,截教,能撑得下去?”
通天教主蹙眉道:“此言大谬!天地间一共才几位圣人?就算西方二圣联合女娲,这才三位圣人!”
这就是你沿着原本的轨迹前行一定会失败的原因啊!苏瑾默默在心中想着,庄重说道:“教主为何要单单撇开另外两位圣人呢?”
通天教主脸色一变,冷厉说道:“申公豹,你这是在找死。”
苏瑾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目光平静地望着对方,眼眸之中,一片坦诚和纯粹。
随着时间的推移,通天教主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三清本是一体,就算我们之间有再多矛盾,他们也不会帮着外人来对付我。”
苏瑾道:“我有一个疑问。”
“说。”
“三清本是一体,为何却要分家?”苏瑾道。
通天教主:“……”
“我还有一个疑问。”苏瑾低眸说道。
“讲。”通天教主面沉如水,冷幽说道。
“当年您还在昆仑山的时候,有想过,会被请出来吗?是不是当初也是这个念头,三清本是一体,我怎么可能被驱逐出昆仑?”苏瑾道。
“那不是驱逐。”通天教主强调道。
“请出来和被驱逐出来,结果都是相同的啊!”苏瑾幽幽说道:“难道换个字眼,就不是这种事情了?”
通天教主闭上眼眸,低喝道:“够了,本座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问你一个,你准备如何填补截教这艘大船上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