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擎天从那间包厢门口离开的倒是干净利索,但脚步一迈进电梯,他的眼神就再没有焦距了,他也不知道电梯是在哪一层停下的,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走到了哪里,只是一直走,漫无目的却没有迟疑,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想努力逃避。
直到前面一片浅淡的蓝色映入眼帘,霍擎天才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微凉带着水汽的风温柔的在这炎热的八月拂过他的脸,一点点凝聚起霍擎天散乱的心神。
待回过神来,霍擎天才发现眼前竟是天朝大酒店从不对外开放的水晶天台,天朝大酒店,人人皆知它的顶楼是公开的无公害菜园,而楼顶的天台却从未引人注意,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这里是怎样一番风景。
说是天台,其实是从外观上看不出异样,却用特殊的设计手法,在楼顶人工隐藏起了最高处六米,最矮处三米多的占据整个楼顶的一个隐藏空间。
整个空间由分成了上下两部分,由透明的储水池隔开,厚近半米的水池全部由透明的钢化玻璃组成,天台四周和顶部则全部使用了单向玻璃,站在天台里面,抬头可以看见外面的天空,低头也可以看见水天倒映的景象,最神奇的是整个空间的下半部,由特定的入口进去,下面则是错落分布却间隔不近的套房,每个房间顶部都是水池,有可控的隔板,隔板收起的时候,水波荡漾的纹路和透过水波射下的天光让整个房间都梦幻的像是海底的世界。
储水池是由无数可独立也可组合的接块组成,因此每个房间的天花板都能自由升降,在客厅的沙发甚至卧室的床上,都可以伸手触摸到那一方蓝色的梦境。每个套房都有自己的主题,有的生长着珊瑚,有的是种类各异的游鱼,也有的只是最纯净的水。
霍擎天发现自己走到这里的时候,极罕见的怔住了,眼中神色变幻莫测,那些疼痛寂灭悲伤欣喜,浮光掠影般闪过,最后竟流露出一丝迟疑和犹豫。
这偌大一层占地面积近五千平的空间,一共只得五个套房,霍擎天是有着其中一套的拥有权的,只是……
霍擎天闭了闭眼,只是他有意避开这里,已经三年。
这里进入的方式只有一种,先要在二十四层经过一堵有专人二十四小时看护的暗墙,然后是两道分别扫描面部和虹膜的自动门,最后才能进入这里——荒川
霍擎天慢慢下到内层,站在属于自己的套房门口,却怎么也迈不进去脚步。看着那房门上映着水光的两个字,他不由失笑,这真是自己给自己埋得雷,当年他怕这个惊喜会吓到那个女人,特意跟这里的人打了招呼,见到他再来的时候自动放行,只是没想到,再来之时已是三年之后,原本以为会伴在身边的那个女人却已经……
霍擎天背靠着那扇木门,慢慢滑下,最后单腿支起坐在地上,嘴角那丝苦涩的笑意慢慢放大,他猛地抬手遮住双眼,双肩颤抖,似是笑的控制不住,笑的筋疲力尽。
男人黑色的身影似是被整个空间无穷无尽的澄澈蓝色包裹,身影在水波的晃动下越发模糊,只剩下套房外墙上的两个字还在沉默的流转着水色。
这套房子,名叫疏桐。
三年,三年前他得知沈舒瞳怀有身孕,高兴地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正逢那时候他的一个亦敌亦友的对手——天朝酒店背后的boss,偷偷的在这里动工,却在无意中被他发现即将完成的荒川,当他看到这里,第一反应就是她一定会喜欢,于是不惜代价从那个对手那里撬来了一套房子,用了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价格,又用她名字同音不同字的词语起了这套房子的名字,寓意她和他们的宝宝是他一生的珍宝。
那时候还没有完工,他只心心念念要给她一个惊喜,可是后来,当他准备好要把礼物送给她的时候,却只得到了一纸离婚协议书。
“沈舒瞳、沈舒瞳……”男人紧紧咬住的牙齿似要把这个名字磨碎,然而声音要飘出唇角的时候却被无限眷恋的呢喃重复,最终散落在清冽的空气里。
他强迫自己忘了这个地方,而且也已经真的埋葬在心底了。到这里吃饭,待客、路过,这三年他一点都没有想起来,一点都没有表现过在意,他想这只不过是一份没送出去的礼物,有什么稀罕?
只是今天不过一个疏忽,不过是,不过是看到那个女人……
“见家长吗……”霍擎天想到沈舒瞳亲昵的叫着苏家老夫人“奶奶”的样子,想着她充满依赖的拉着苏墨城手臂的样子,想起他们两个无视自己的样子,想起重逢时他心底掩饰不住的喜悦,想起她一次又一次的疏离,想起她无时不刻不在极力与他撇清关系,想起她淡然的说着他们的孩子被她杀死了,而她已经和其他男人结了婚,有了孩子……
霍擎天只觉得她偶尔脆弱一下,自己就心软下来的样子简直没有丝毫尊严可言,可是他一次次放弃自己的骄傲,只为她可能的温柔,竟然并不后悔。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得到了什么?
她不爱他,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她,要结婚了,和她,孩子的,爸爸。
这一句话在脑海里闪过,霍擎天觉得自己的头几乎要炸裂,脑海里三年前和重逢后的一幕幕不停交替,偏偏神智又清醒的厉害,他把手从眼睛上拿下的时候,眼底竟是一片猩红。
“呵呵呵……”霍擎天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那声音沙哑低沉,甚至濒临碎裂,边笑着,男人边站了起来。
那便算了吧,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不论他是因为她不告而别而心生执念产生恨意,还是的的确确因为爱而从不曾放下,都已经过去了,既然就是不能放手,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他不是没给过她机会,他霍擎天,把自己送上门去,让她沈舒瞳伤了又伤,她不告而别没有解释,她失去孩子没有解释,她另结新欢没有解释,她抗拒他远离他不爱他都没有解释,那这解释他便不要了。
在地狱里,要什么解释呢?
沈舒瞳,你就和我一起在地狱里吧,总好过我一个人,这么寂寞。
“嗡嗡-嗡嗡”电话的震动声打破了一室寂然,霍擎天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是一派漠然冷傲,
“喂?霍擎天,我的霍大公子,你又半路落跑了?你说说这是你第几次用一样的手法坑我?我跟你说……”
“我马上回去。”霍擎天直接截断了乔一帆的念叨不休,而后切断了电话,站直身体向出口走去。
他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外层、第一层感应门、第二层感应门,每离出口更近一步,他的周身温度似乎就更降一分。
在走出那道暗门的时候,霍擎天眼里有什么东西,似乎“嚓”的一声,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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