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凯复回家的消息,是小忠汇报给楚昊听的。
等小忠离开书房后,阮白略感讶异:“先生和他家里关系不好吗?”
他虽然奇怪田凯复到了西京之后,并没有回家住;但是他以为这次是伴驾,估计有点什么讲究。再说他自己的事情一大堆,田凯复也不是小孩子,他不可能去盯着人家有没有回家。
现在这件事情竟然需要小忠特意来向楚昊汇报,那么说明里面一定有异常。
书房里面就他们两个人,楚昊对阮白并没有什么话需要隐瞒:“老田喜欢男人的事情,你知道的。”
“嗯。”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了。别看田凯复长得普通,但是那眼神……当初还勾引楚昊来的!
楚昊不太明白为什么阮白的眼神变得不善,动了动屁股,没出息地把自己更加靠近椅背,远离越来越凶残的二狗,清了清嗓子才道:“田家人没咱们家人开明。老田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事情后,自己也有些惊慌,毕竟这不合常理。”
“嗯。”阮白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倒没有过分复杂的心理斗争。一来,在他原本的社会,腐文化几乎铺天盖地;二来,他原本的职业在这方面也没有过多的讲究,能够找到一个真心到老的伴儿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能讲究什么性别不性别的;三来,他这辈子算是白捡来的,又上无父母下无儿女的,完全不用多顾虑别的。喜欢就喜欢了。
可是在这个相对还比较闭塞的时代不一样。其实哪怕在他当初的时代里,有些人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向后,很多也是惊慌失措居多。
“老田就回去告诉了他的母亲。”
阮白微微瞪大了眼睛。他可以想见,田凯复意识到自己的性向的时候,一定年纪还不大。而子女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向自己的双亲进行求助,是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最后的结局一定……
“他的母亲无法接受自己生了个有异常人的儿子,差点把老田给杀了。自己也多次自尽,好在都被人发现,及时救了回来。为了这个事情,老田差点被逐出家门,要不是看在老田还是我的伴读的份上,估计老田现在早就已经尸骨无存了。”
尸骨无存?阮白难以置信:“先生总归是他们的嫡亲儿子,打两下最多了,难道还能……”
“能。他们做得出来。为了家族蒙羞的子弟,不要也罢。如果你有留意一些消息,就会发现那些深宅大院里面,每年都会有不少暴毙或是病逝的。”楚昊站起来,走到一动不动的阮白身边,把他变得冰凉的手握住揉了揉,“他们没法对付老田,所以把老田的书童,当着老田的面,活生生打死了。”
阮白没有亲身经历那些,但是想当然的,对于一个年幼的少年来说,那一幕是何等的可怕。
尤其死的那个是田凯复的书童。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书童小厮随侍等一系列的仆佣,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田凯复这个常年离家的少年来说,书童或许比他的家人还要更亲近一些。可是为了一个他自己的“错误”,竟然让他的书童失去了生命,要是心灵脆弱一点的,直接变态黑化都有可能。
“那先生还回去干嘛?”换了他就算不黑化,对这样可怕的家人,保持距离是一定会的。难道现在田家人能接受田凯复的“不正常”了?
“哦,对了。咱们两个这么一成亲,估计田家人也会不那么看待先生了吧?”其实大周并不禁男风,但要说有多盛行,那肯定没有。而且男人和男人正儿八经成亲的,也只是极少数。
楚昊摇了摇头:“大概有一点咱们成亲带来的影响,不过最主要的,应该还是老田现在的地位……还有田家现在的地位。”
靠着田家的那点底子,说实在的能把家族发展到现在这幅样子,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但是人心不足,尤其是田凯复如今的成就斐然,偏偏连一杯糖水都没让田家沾一沾口。若田凯复是外人也就算了,可是田凯复是外人吗?他们舍得把田凯复当成外人看吗?
反过来说,田凯复要是想继续在官场上混下去,真的就能和家族撕破脸么?这年头名声的重要性,很多时候能够直接影响到一个人的官途。
到底还是楚昊对伴读更了解一些,他揣测道:“老田这次回去,大概会摆脱所谓长子嫡孙的责任,用一定的利益来换取和家族中人的距离。”
差不多也就是花钱买个太平了。阮白想明白了,嘴角抽了抽,喟叹一声:“这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反正今后只有田家人求着老田的时候,老田不用多顾虑他们什么。”楚昊总结,不是很喜欢自家媳妇儿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你那个天下行走的事情,搞明白了没?”
“唔。”阮白揉了揉额角,脑子里千头万绪。
那道圣旨按照皇帝小老头的说法,算是给他的新婚贺仪。天下行走的名头听上去很大,官位也不小,足有四品,还是正四品。以他现在的年纪来讲,可以说是大周史上最年轻的四品官。
天下行走还不是什么白领薪水的头衔,而是有一定实权的。按照皇帝小老头的说法,封阮白这个大周以前从来没有的官职,是经过一系列讨论才确定下来的。因为阮白在之前轮岗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价值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期,然后朝中又没有一个能够充分利用到阮白才能的官职,所以经过商定后,将阮白这个行走的范围扩大了一些,鼓励他到处走走,作为福利,他能够带家属。
用阮白的话来总结,他就是成了邮政总局的挂名局长,然后看到任何事情,都有权利管一管,还能直接向皇帝八一八。
可是权限范围那么大,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大猫连把尚方宝剑都没赏给他,小气鬼喝凉水,嘁!
楚昊看着阮白皱眉,就知道他还没想法。这很正常,毕竟阮白就算有再多的主意,现在也不过才十六。而且他们才刚新婚呢,大好时光怎么能全都贡献给公事?
“既然是天下行走,那不妨多走走多看看。”楚昊似乎随口提议一句,“刚好这段时间咱们都有空,不如哥带你到附近走走?”
阮白一口答应:“好啊。”这年头没有度蜜月的说法,但是新婚假期还是有的。所有人有志一同的把他们的工作都接走,几天下来两人除了滚床单之外,几乎就没别的事情可做,连进书房都会有一场大战……
没羞没躁的日子虽然也很嗨森啦,但是身为才十几岁的少年,这么颓废真的好吗?好吧,其实是他感觉到有些闷了。
人力充足的结果就是,只需要楚昊交代一声,他们自己根本就不用动手,立刻就有人给他们准备好了东西。
总共就一个藤箱的东西,里面两身衣服两本书,还有一点散碎零钱。日用杂物车上都有,再把二狗往车厢里一塞,都不用别人跟着,楚昊直接就充当马夫,驾着马车离开了王府。
车厢前后左右加上面,五面都能开窗开门,楚昊做在前面,也没妨碍两个人交流。马车一离开西京城,阮白就把前面的门给打开了。现在的天气又不冷,阮白趴坐在车厢里,伸着手指头对着楚昊的后背戳一下又戳一下。
楚昊反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坐好,一会儿颠着了。”说着,马车离开官道,转到一条上山的小道上。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他原本还以为是就在郊外,没想到都走了大半天了。中饭随便找了一个小镇子吃的,味道普普通通。
“前面有个我们的庄子,带你去看看。”成亲了,他也是有夫人的人了。今后家里的庶务可以全都交给夫人管~
西部多山地,出了西京城半天,阮白就已经看到了黑黢黢的高矮不一的山体轮廓。现在周边已经能够看到一些坡地,马车也越来越往山里面走进去。
阮白感到有些奇怪:“你怎么想到在这种地方买庄子?”他男人挺会存小金库的,没想到在这种犄角旮旯也会买庄子。以楚昊的地位和眼光,一定不会是被人骗了,大周也没什么适应山地的农作物,会在山里面买庄子,究竟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楚昊却像是卖关子卖定了,就是不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阮白在车厢里坐久了有点乏,干脆坐到楚昊身边,往他身上一靠:“还多久到啊?”
楚昊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些冒冷汗,这路面可不比在官道,更不比在城里,就是坐车厢里都能把人给颠起来,阮白这个样子,一个不巧就会摔下去,搂紧了先拍上一下:“以后不准这样了!大概得再过上一个时辰。”
马车颠啊颠的,阮白四处看了看:“修路很贵么?”
其实现在这条路,撇开官道不提,算得上是他见过的比较好的了。很多山路都根本就是人踩出来的,这条都能跑马车呢。
“贵!”楚昊回答得斩钉截铁,“这条路还是我修的。当年我买下那个庄子没花多少钱,倒是修这条路,最后花的钱够买两个庄子了。现在每年都还得请人维护。”他那会儿才几岁,根本就没多少钱;可是不让他买,那他肯定不干。
“既然那么贵,那干嘛非得修那么宽?随便来条人能走,骑马能过的路不就行了?”大家不都是那么干的么?
“不行,那么窄,根本就不能运货。”
货?一个山里面的庄子,有什么货能值得花费那么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