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完这份奏折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他虽然早就对阮白和楚昊的关系有所揣测,但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会在面对平西王府那样一个庞然大物的时候,还不落下风。
哪怕消息还没传出去,他也敢说,当人们知道这门亲事后,绝大多数的了解阮白的人,都不会认为阮白配不上楚昊,反倒会认为是楚昊走了运,才会被阮白看上。
看看这奏折上面的一桩桩一件件的功绩吧,哪怕是阮白自己写的,也保证了足够的客观,客观到他这个当皇帝的都有些心虚起来。
阮白已经做出了那么多的成绩,现在身上却连一个实打实的品级都没有!行走什么的,根本就不能算是正经的官职,没有品级一说。那驿丞什么的,就更加不用提,说出来不是坍阮白的台,而是在丢大周君臣的脸。
在这种前提下,行走这样的职位只能算是一块遮羞布。否则大周的律法简直就是儿戏,没一点赏罚分明,甚至能够称得上是针对性打压。
看看高居庙堂的那些个大周的“栋梁”们,他们哪个不是为官十数载数十载,做出的功绩真的就比阮白多,比阮白大吗?他敢说,最起码有一大半没有达到阮白的水平,甚至有一小部分还是靠着熬资历,靠着各种关系,才能够位列朝堂。
他们这些人,凭什么?!
想到这里,皇帝有些愤怒。
站在御案前的阮白感到有些奇怪,不知道这股子没有针对他的怒气究竟从何而来?难道他真的提了什么非分的要求?他两辈子唯一的一次婚礼,当然想隆重一点。请皇帝当媒人,他也不是拍脑门决定的……好吧,确实是灵光一闪决定的。
大周天家和平西王楚家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双方都在努力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在明面上,楚家是对周家微微示弱的。这样的关系不仅有利于朝局的稳定,也有利于两家的各自发展。当然,数代下来,摩擦肯定有,但是都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可是这种小摩擦不断积累下来,到这一代的时候,已经不是一个表面打个哈哈就可以过去的事情了。偏偏现在大周的国力衰弱,强敌环伺,根本就经不起折腾。所以,在最初的时候,无论是周家还是楚家,都对联姻表现得十分积极。
无论是外界还是他们自己看来,楚昊和敏公主在各方面都是十分般配的。哪怕敏公主的出身相对而言低了一点,但是她自身的才学品貌也足以弥补这微小的差距。
偏偏,楚昊的反应非常激烈,直接离家出走了。这无疑在双方本来就紧张的关系上,再撕了一道口子出来。
现在,阮白将这个修补的机会摆到了大周的皇帝面前……
“朕准了。”他没理由拒绝,“不过阮郎啊,你要想清楚,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就为了换朕给你保个媒,值不值得?”
阮白在这会儿“目光短浅”极了,想都不想地就笑咧了嘴:“微臣谢陛下恩准。”值啊!有什么不值的?再说了,大周虽然不禁同性婚姻,但毕竟是非主流,难免会遭人非议。他的志向不大,破罐子破摔的说,他今天就是停掉所有的生意,凭着他手下的财富,也足够几辈子衣食无忧。再直白一点讲,哪怕他一无所有,他对大周的归属感也不强,而且他相信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完全可以在别的地方东山再起。
但是楚昊不一样。他有责任,也有义务。楚昊不能像他这样任性。他之前的离家出走还能说是年纪小不懂事,可是之后呢?伴随着年龄的增长,楚昊的责任会越来越重,直到最终接下整个平西王府的担子。
说白了,如果这桩婚事有了大周最具权势的两家人的保证,别人就算想叽歪,也得憋回去!
得到了皇帝陛下的首肯,阮白就想啦啦啦地出去了,但是他很快就被皇帝给叫住。
“等等,朕还有话要问你。”
阮白:“陛下请讲。”还有嘛事?他要回去准备婚礼,很忙的好嘛!根本就没空跟你这个糟老头子瞎bb好嘛!
幸亏阮白这会儿头低低的,皇帝没看出来。当然,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敢微微露出一丁点情绪。大周的皇帝又不是自家的霸王龙老丈人,就是老丈人他也不敢当面这幅样子。
皇帝倒是没卖关子,而是直接问道:“阮郎若是和楚世子成亲后,是准备去西京?”
啊。这不是当然的吗?阮白点点头:“世子殿下身份特殊,微臣还是想相伴左右。”
皇帝有些心塞。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苗子,让他放手还真有些舍不得。可是他总不能让人家新婚夫夫分隔两地吧?他还不至于不讲道理到这个程度。
阮白大概明白皇帝的纠结,并没有蛮横地留下自己在京城,让他对这位皇帝的观感略有改变,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等待皇帝最终的决断。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是唯一。眼前的这位毕竟是一个国家的帝王,并没有那平易近人。
皇帝并没有沉默太久,对着底下躬身而立的少年,露出一个笑脸:“到时候,朕就上门叨扰一杯水酒了。”
“多谢陛下成全。”阮白松了口气。他见皇帝也不是一次两次,御书房这段时间里也来得还算勤快,但是没有其他大臣分担,他今天单独面对这位看似瘦小的老皇帝,他才知道压力有多大。
媒人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剩下的就更加顺利了。
前期的事情早就已经安排了下去,现在要做的就是关注各方面的进度,确保婚礼的顺利进行。这些繁杂却没有多少难度的事情,刚好可以拿来锻炼他的四个新助理。
他自己则更忙了。为了让大周的皇帝做出“牺牲”,光是他原先的成绩还不够,如果他想过的更舒坦一些的话,势必还要吐出更多的干货;或者说得折腾出一些事情来,确保大周的君臣在未来的几年内都会有事情可以干,没时间来骚扰他和楚昊。
前阵子锋芒太露,现在尝到后果了。阮白一边写写画画,时不时查阅各种资料。在他上次出了御书房之后,他的行走职位的前缀就去掉了,并且明文规定,除了皇宫大内之外,其它任何大周的机构他都可以“行走”,还有直接上书皇帝的权利,牛掰到不行。
要知道一般人递个折子,多半要经过层层审核筛选,才能够最终到达皇帝手中。一些小事情,很多时候都由其他官员处理,皇帝只要对最终的结果过目一下就行了。毕竟皇帝的一天也没有二十四个时辰,没法将一个偌大的国家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哪怕其中有一些明知道的猫腻,也只能如此。
能够直接上书给皇帝,这种权利除了监察机构、言官之外,剩下就是有数的几个大臣。
而阮白拿到这个权利之后,并没有像其他人期待的那样,就迅速向皇帝打小报告,而是更加仗着行走的身份,整天流窜在各部衙门里查阅资料,还时不时逮着一个大臣就询问一些看起来不着边际的事情。
要不是碍于这是一只珍稀动物阮金狗,大臣们早就已经把他给禁止入内了。
就这样忙忙碌碌了一个多月,阮白向皇帝递上了厚厚的一本书册。是的,那厚度绝对能称为书,而不是奏折。
没有开篇华丽而空洞的歌颂,也没有结尾陈词滥调一样的褒扬,甚至这么厚的一本书册中,几乎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有的只有最平铺直叙的语言,和各种一二三四。堪称傻瓜式的内容,却让所有看过的人都久久不能回神。
御书房内,这一次没有阮白在场,而是整个大周的重臣、将领和天家父子。
名为《大周未来五年发展计划之浅见》的书册,已经连夜誊抄了数本,用来给大家翻阅。
当最后一名大臣将书册合上后,才有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后生可畏啊。”
和阮白之前拿出来的那些实习总结报告不一样,那些报告虽然看着花团锦簇,但是空泛的内容太多,可实施的内容太少;而这本书册虽然也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地方存在,但那比例非常小。哪怕他提出的只是一个框架内容,但是只要不是白痴,往里面添砖加瓦的事情,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他们这些人干脆买块豆腐去撞死算了。
不,其实他们现在就可以去撞死了。跟这个少年相比,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位极人臣的有木有!
真正的干货,真的舍不得这个少年离开大周的庙堂……
硬要鸡蛋里挑骨头,也不是挑不出来,但是他们现在根本就没脸说……
“阮郎年纪尚幼,见识略显浅薄,在学问上面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邵御史一开口,所有人都用“卧槽你还真敢说”的眼神扫射过去。
邵御史若是有半分动摇,那他就不是干掉太子整个动物园的大牛!
他继续说道:“微臣认为,阮郎现在还是应该多走走看看,多了解民生社稷,多补充学问。微臣很期待阮郎的下一个五年计划啊。”
被这么一说,他们也很期待肿么破?
这一刻正在御书房内的上将军,完全不知道自家的管家被一张草席一裹,扔进了乱葬岗。
季南蝶对着下人们扫了一眼:“今天起,左华,你来当管家。”当她不发威,就是个病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