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视野很清晰。楚昊拿着阮白给的望远镜,像是小时候第一次拥有自己的马,几乎以一种雀跃的方式登上顺阳关高大的城楼,然后轻咳一声,在引起曹将军的注意后,拿出望远镜……架势堪比买了个名表,撩袖子放脑门前看时间的炫富党。
嗯?这是啥?
曹将军一下子就好奇了:“阮弟做的?”他这个义弟就喜欢捣鼓一些新奇玩意儿,通常还很有用。所以,这根棒槌一样的东西,一定不是用来揍人的吧?咦?放眼睛前面?
“用来看的?”
楚昊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他家二弟说是现在只能做到这种水平,能再看远一点的一时还做不出来。不过……看出去好远好清晰!远处的一草一木简直就像放在眼前一样。
“能看到什么?”
楚昊转了个视角,对着城楼上站岗的士卒们一一扫过去,最后停在曹将军面前:“看到……你吃了小酥饼。”衣襟上沾了一点掉下来的酥皮没拍干净。
曹将军老脸一红,伸手就要去夺楚昊手中的望远镜。
楚昊轻描淡写地闪过,懒洋洋抬起的眼皮子底下,满满都是不可思议:老家伙想从我手上抢东西?
曹将军的脸更红了,这回是气红的。他的出身虽然没有楚昊显贵,但也是自幼习武,而且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就算年纪上比楚昊大了那么几岁,体力上或有不如,但是经验上几个楚昊加一起都比不过他!
楚昊看曹将军动了三分真格,不由得也提起了一点精神。他的一身武学除了家传之外,一半是来自他那个当上将军的师傅,另外还有近期阮白的一些武学理论对他的点拨。只是除开上次在校场上的半真半假的磨砺之外,他还是缺少足够的压力,能让自己的武学做到融会贯通。
两人迅速过了几招,曹将军迅速领会到楚昊的意图。无论是出于楚昊的地位,还是出于楚昊如今是他手下一员猛将的身份,他都不介意给予他一些指点……嗯,顺便再给点教训。他不说话,并不表示不知道,他那义弟让楚昊送给他的东西,这家伙通常都会克扣一小半,小气极了!
站岗的士卒们努力做到目不斜视,忽略顺阳关的两个老大正在互殴,忽略扫过耳边的拳风掌影,忽略手中的□□大刀被抢走,忽略嘭嘭嗙嗙过去,忽略锵锵哐哐过来……
士卒们已经被城楼上的风吹得僵化的脸上,一个寒毛都不动,心如止水地计算着自己还剩下多久的服役年限。
而两个人像是对士卒们的心理活动浑然未觉,从三分真七分假打到三分假七分真。最后还是太阳当空,温度热起来了之后,两人才双双停手。
楚昊也将手中的望远镜交给曹将军:“这是二弟昨天刚做出来的望远镜。这个不是给你的,只是借给你看看。”
嘁,稀罕!曹将军斜睨他一眼,手上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望远镜接了过来,都不用楚昊特意指导用法,自己摸索了一看,豁!他左右看看,又左右踱了踱步……
楚昊劈手就把望远镜给夺了回来,想偷偷藏起来,没门!
曹将军怒目而视:反了?!
“这个是我的。二弟他们今天还会给大人特意再做一个。”究竟是不是特意的,有什么关系?反正第一个肯定得是他的,多出来的才分给别人。
曹将军对这种类似哄孩子的话,心里面哪里有不明白的,叨咕几声自家义弟心太偏之外,他也没有其它办法。他自己也知道,和他比起来,阮白和楚昊两个人才是真正的患难与共的交情。只是……
楚昊看到曹将军略带怪异的眼神,问:“怎么了?”
曹将军摇了摇头:“没什么。听说平西王有意来边关坐镇?”
平西王当年也是一员悍将。别看平西王和曹将军两人年龄差得不多;但是当年平西王驰骋沙场的时候,曹将军还是个小小的总旗。当曹将军终于混出点样子来的时候,人家平西王已经回家玩耍去了。
楚昊牙疼一样地咧了咧嘴,闷声道:“不知道。”什么来边关坐镇?是他等不及了,在信上透了点口风。本来他还打算慢慢来,一样样地把阮白弄出来的好东西,寄回去给爹娘,让他们知道他给他们找了个好儿媳。然后等冬天不打仗的时候,他再带着阮白回去。
到时候若是顺利的话,那他们就能把名分定下来,然后顺理成章地留在西京发展。若是不顺利的话,那大不了他再带着阮白回顺阳关。边关的日子是苦了一点,可是日子慢慢经营总能变好的。
想不到,只是一点点口风,就能让他爹娘直接过来,还很正式地发了公文,说是要来督军。督军个鬼啊,有督军带着夫人一起来的吗?
大战在即,楚昊顿时有一种内外夹攻的焦躁。
曹将军瞥了他一眼,看来是知道的,看来大部分原因是私事。那他就不掺和了。还是望远镜重要……
卧槽!抢钱么!
中午,曹将军自觉到驿站蹭饭兼谈生意。阮白早有预料,从饭前茶水到饭后点心应有尽有,爽快地报价后,一点都不意外地看着曹将军一脸跟老百姓见了强盗的表情。
“大哥,小弟要说这个价钱分文不赚,肯定是骗你的。”阮白摆出职业骗人表情,一脸正直道,“可是望远镜这东西……唉,要不小弟带您去工坊转转。”
他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被骗的!经过一段时间相处,曹将军虽然对他这个义弟哪儿哪儿都满意,但多少知道了一点阮白的秉性,小子在某种时候油滑地跟个小狐狸似的,就譬如现在这种时候!
他一面在心底告诉自己千万不能顺着阮白的节奏走,一面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十分想知道这望远镜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甚至还抱着一种侥幸心理,类似这东西有什么难的,老子天资聪颖一看就会之类的小心思。
所谓的工坊,所在的位置就在曾经的荒驿,如今的集市内。和驿站就隔了一条官道。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集市里只有一两队入住的客商,摆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摊点。正午的烈日之下,一个个都昏昏欲睡。
见阮白带着曹将军和楚昊经过,客商们全都振奋起精神,一个个行礼。
简单问了两句后,曹将军还是跟着阮白到了工坊内。门口守着两个楚昊手下的亲卫,还有两个略有些眼生的护卫。他心里面一阵疑惑,然后被阮白请进门内。
几乎在大门推开的时候,一阵热浪就扑面而来。毫无准备的曹将军额头上唰一下就淌下了汗。然后……
“臣曹煦拜见王爷,王爷千岁。”为什么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越泽王会在这里?!匈人快打过来了喂,还不快跑?!
越泽王这会儿坦然了一些:“曹将军免礼,过来坐。”他手上正在快速组装一个望远镜。
紧接着他就看到,唐岩几个在工部颇受重视的官员,这一刻正化身工匠,在火炉前光着膀子挥汗如雨。
阮白关上门,正经脸道:“诚如大哥所见,望远镜事关重大,吾等在王爷的带领下亲力亲为,日夜不休才赶制出来……”物料成本不算,人工费敢少给么?
曹将军的心头简直跟住了一群狂奔的胖狗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额头上的热汗渐渐变成冷汗,吐出口的话都在发飘:“就照着你说的办。”大规模配置,想都不要想。他现在能争取的只是仗着地利之便,优先配置。
军中无银,他就去向匈人要!年年都跟撒欢的野狗一样,来大周乱窜,完了还撒泡尿污染环境。还真当他是泥捏的吗?!
曹将军推开门走出去,已经是满身煞气,气势万千道:“去,叫人开会!打死那帮狗崽子!”他干嘛要等着匈人打过来?他要主动打出去,趁着匈人现在还没有集结完毕,先捞上一票,最起码要把医药包和望远镜的钱给捞回来!不对,得多捞一点。他那义弟会整的东西那么多,样样都那么贵,老大哥没钱日子要过不下去……
阮二狗跟着后面,目光无辜地看着楚大狗:狗崽子不是在说我吧?
楚大狗撸了一把狗头,但笑不语。
阮二狗低头琢磨给军备物资涨价事宜。
曹将军热血沸腾地招呼上楚昊走了。
阮白下午没事,照例弄了一桶冰镇甜汤,拎着去慰问好盆友和好学徒们,溜达着走过集市的时候,突然脚步停了停,在一个刚摆出来的摊位前问道:“鸡蛋怎么卖?”
摊主老实巴交地张了张嘴,最后戳了戳坐在边上的妇人。
妇人正提着一笼鸡,看到阮白笑道:“两文钱一个,大人要是买的多,算你三文钱两个。”
“行,这些我都要了。你算钱,我去叫人来搬。”阮白把盛了甜汤的桶往摊位上一放,顺手从上面拿出两个碗,盛了满满两碗,再放上汤匙,递到摊主夫妇面前,“喝一碗冰镇绿豆百合汤,中午太阳大,王爷王妃还是先回驿馆安顿下来妥当。”
摊主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