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年纪轻的官兵听到什长这话后都陷入了深思中,在过去这什长从来没给他们说过这个,一直都是和上头一个语气对他们说话,这话术的突然转变让他们有一些不太适应。
这群年轻的官兵都是颍州卫的军户,平均年纪不到二十二岁,最小的甚至才十七八岁,他们刚成年之后就来到颍州营当兵。
虽然他们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皇上是英明的,大明朝是无敌的,上头说话都是讲信用的。
虽然有拖欠饷银的问题,但那帮军官忽悠他们说是那群刁民不交粮纳税所以才搞的他们没饷银领。
于是这帮涉世未深的官兵们基本上是被那群军官给忽悠瘸了,让他们天真的认为上头的将帅都是言而有信的,当前的困难也只是暂时的。
但这什长和他们这群官兵平日里同吃同住,所以官兵们对这什长还是比较信任的,对他刚才那话不说完全相信吧,最起码也没有过多的去怀疑,
在他们的刻板印象里面上面那群军官都是体面人,应该是不会做一些言而无信有损体面的事。
但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什长也应该不会骗他们的,所以这样一来就搞的这群官兵处于一个非常拧巴的状态。心想这到底是该信谁的。
什长瞧着他们一言不发的样子,于是便继续说道:“老哥当了这么多年的兵,经历的事不知道比你们多到哪里去,上头是个什么鸟样老哥我难道不比你们清楚?!”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什长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的,好像是回忆起了过去某件让他非常气愤的事情。
“我告诉你们,老子年轻的时候跟你们这群后生一样干劲十足,可老子当了二十多年的兵,到头来就混了一个连官都算不上的什长!”
“跟老子一块进营房的有的都当上把总,最差的那也是管队、管哨!难道是因为老子打仗不够卖命砍的脑袋不够多?!”
说到这里这名什长掀开了披挂在肚子上的扎甲,只见这什长肚子上有着好几道狰狞的伤疤,什长指着肚子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你们瞧瞧看,这都是老子当年立下的‘战功’!”
说罢什长将扎甲给放了下来,然后猛灌了一口酒水接着说道:“可这些有个屁用!”
“你他娘在努力再拼命也抵不过人家又跑又送!那上头看的不是你立了多大的功劳,而是你和上头是不是一条心,看你是不是他的人!”
“你要不是他的人,你立再大的功劳都没用!论功行赏的时候也轮不到你!”
这敌楼内的一群年轻官兵见到这什长那事实来说话之后,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到现在他们已经完全相信什长所说的话,认为那上头不一定会兑现当下的承诺。
于是便有一名官兵对什长说道:“老哥,您当兵时间长,您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呗!”
紧接着这其他的官兵也都纷纷附和道。
什长见状心中非常满意,心想总算是把这帮小年轻的思想给他端正的过来,接着便对这帮小年轻说道:“你们呀也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既然这事后升官发财轮不到咱们,那咱们也没必要去玩命,这大明朝是皇上的,颍州城是那群老爷的,咱们这些人跟着瞎掺和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名什长透过敌楼观察口看了一眼城外的贼寇帐篷,然后指着城外的方向表情严肃的对着敌楼内的官兵说道:“你们不要听上面瞎忽悠,说城外的贼寇是一群乌合之众。”
“老子虽然没和这帮流寇打过交道,但从这帮贼寇营寨布局就能看出来不一般,这绝非咱们过去剿的那帮饥民,你们可不要掉以轻心!”
说完之后这什长站了起来然后去往敌楼两边看了看,发现附近确实没人之后便将这群官兵又拢到一块来,然后低声对这几名官兵说道。
“你们都给我记着,贼寇如果攻城的话该咋样咋样就咋样,先让那群老百姓顶上去咱们不要上,如果贼寇冲上城墙,你们就都跟我一块脚底抹油赶紧逃命!”
“千万不要去跟贼寇玩命,这命是咱们自己的,犯不着去为那群老爷们卖!”
...
那些单位里面宁可招一些初出茅庐没有什么经验的实习生,也要花大成本将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油条给开了,其原因大致就是这样。
因为这帮老油条待的时间长见的多,上头的丑恶嘴脸他们是一清二楚,想忽悠他们卖命即使是拿出真金白银来引诱都未必有用。
而且这些老油条可能还会“教坏”新人,所以那些单位里面一般是会定期清理一批老油条,其目的之一就是这个。
这守城的营兵中有着大量的这些老油条,且这些老油条基本上都是沉浮在基层,他们一眼就看出来城外的贼寇并非像上头说的那样是一群臭鱼烂虾,所以对于能否在援兵赶到之前守住城池是非常怀疑的。
有的老油条还好只是打量着到时候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跑,但是有的老油条则是忽悠一群人跟着他一道见势不妙就跑路。
这归根结底还是上头那些人平日里寒透了这些老油条的心,没事的时候可劲的糟践他们,动不动几个月大半年的不发饷银甚至还羞辱打骂他们。
如今大难临头他们再临时抱佛脚拿出银钱并许下重赏,可到了这个时候还有用吗?!这帮老油条怎么可能还信他们的鬼话!
所以此时那帮守城的营兵大多数基本上毫无战心,都在研究城破之后该往哪里跑路。至于那群军户和百姓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都是被强迫上城墙协防的,指望他们卖命守城肯定是不用想的。
但此时对颍州官绅来说最大的危机还不是在这里而在城内。
...
颍州城,张宅。
这颍州城内张家的宅子是一座七进三跨的巨型建筑群,其总占地面积差不多达到了惊人的30亩,差不多是三个标准的足球场那么大,里面的房间差不多有三百间左右。
这么多间房子除了住张家的直系族人之外主要就是张家的佣人、丫鬟以及奴隶。
这张家的佣人和丫鬟实际上也是奴籍,不过他们是高级奴才,这一批人并不是很多,也就两三百人左右,毕竟他们的服务对象只不过是张家的老爷夫人和一群少爷小姐,所以用不着那么多人。
除此之外数量最庞大的就是张家蓄养用来干活的奴隶,张家奴隶总数量差不多有四千多,城外各个田庄里蓄养有农奴两千多,主要是为张家耕种肥田,那些瘦田则是被张家给佃了出去。
在城内宅子蓄养工奴也有两千千多,这些工奴主要是为张家织染丝绸和布匹以及干一些又苦又累的脏活,其待遇远远不如前面的奴才,前面的奴才甚至比一般的富农日子过的都好。
南直隶以及浙江一带蓄奴之风盛行,远比内地一些省份的奴隶多,其主要原因就是这边的手工业发达,养奴隶就是让他们为老爷们在作坊里面没日没夜的干活给老爷们挣钱。
而内地省份没有那么发达的手工业,所以内地省份的老爷们没有养那么多的奴隶。当然,这主要是直浙这边老爷们可以通过海贸的方式将作坊里生产的丝绸、瓷器、茶叶销往海外,而内地的老爷们就没有这个门路了。
...
此时在这张宅的后院某个房间内,一群奴隶正聚在一块密谋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群奴隶原本都是颍州的织户,也就是专门织造丝绸布匹的户籍人口,不过他们因为各种原因再加上张家的诱骗,所以就成了依附在张家名下的奴籍。
此时这帮密谋的奴隶脸上都被刺着一个“张”字,这朝廷有过规定,奴隶不得随意打杀也不能在脸上随便刺字,但从这几名奴隶的脸上可以到朝廷的这个规定形同虚设。
在这房间内密谋的为首奴隶名叫张六五,年纪不是很大也就是二十来岁,本姓什么已经忘记了,他一出身就是张家的奴隶,所以就跟着主子姓,他们这种奴隶是没有姓名的,所以名字都是用数字来代替。
“六五哥,咱们都听说那城外有义军要攻城,你是怎么看的?!”在屋内的一名奴隶看向张六五说道。
在铁营大部队没来之前铁营细作就潜入进来了,这张六五就是铁营细作发展的一个下线,在义军即将攻城之前,铁营通过一些渠道给城内细作传信,让他们组织内应破城,所以这张六五就聚集了一帮可靠的奴隶来这里密谋。
而这些来的奴隶也都知道,这张六五是准备带着他们干一票大的,但究竟多大那就不知道了。
“诸位兄弟,多的废话我就不多讲了,城外的义军掌盘给我带了话,只要咱们配合义军破城,金银自然是少不了的,到时候咱们拿着银子远走高飞去做个富家翁不比给他张家当奴才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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