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眼听到李不负要和他赌的时候,脸上仍然镇定。
丁宁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神情,只是说了一句:“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风眼道:“什么别的法子?”
丁宁道:“难道他要救景因梦,就非要跟你对赌不可吗?”
风眼道:“好像是这样的。”
丁宁道:“他能不能直接去找慕容秋水?”
风眼道:“你知道慕容秋水在哪里么?”
丁宁道:“我不知道。”
风眼道:“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慕容秋水绝不会再给他第二次靠近的机会了。”
丁宁道:“但他还可以用各种方法报复侯府!”
风眼道:“这又有什么用?慕容秋水还是不会交出因梦的。他大不了躲到禁军军营里面去,里面层层防卫,不会有人能威胁到他。而他又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到任何地方都可以照样过得很愉悦的!”
丁宁踌躇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风眼却道:“你是不是想说,慕容秋水一定也有亲近的人,李不负一样可以抓了那个人,去交换因梦,对不对?”
丁宁不言。
同朝为官,同在京城,其实慕容秋水同样也是他的朋友。他不能对朋友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风眼道:“旁边这位柳伴伴姑娘就是慕容秋水最近最喜欢的女孩子,几乎已快要把他迷住了。”
柳伴伴的脸红了红。
风眼道:“你大可以抓了她去,但我依然敢保证,慕容秋水一定不会和你们作交换的。”
丁宁道:“为什么?”
风眼道:“一个男人已有了因梦,又怎么还会想着其他女人呢?”
——是不是正因为因梦,慕容秋水才会特意将柳伴伴支开,让她来邀请李不负和丁宁?
丁宁和风眼在讲述这些的时候,李不负都没有太多的表情。
等到他们说完,李不负才道:“因梦总归算是救了我一命,我也该救她回来。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
风眼道:“我保证这场赌约也一定会公平的!”
李不负道:“那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风眼作了“请”的手势,说道:“请下楼,我们这就开始。”
·············
牡丹楼下。
弓在手,箭在弦,禁卫们依旧紧紧包围着这里,不敢有丝毫放松。
李不负道:“三重考验分别是什么?你总该与我讲一讲。”
风眼走在前面,慢慢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第一重考验会在那里出现。你莫急,因为请我做事的价格一向不低,所以我办事不但稳妥,而且也向来很快的!”
风,李不负一路跟着。
丁宁和柳伴伴则远远地吊在二人身后,柳伴伴拖着丁宁讲话,而丁宁一边与她讲,一边密切地关注前方的风眼与李不负。
走了许久,风眼转了个弯,转进了一条小巷子。
这条小巷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两旁都是旧宅矮屋,乏修少葺,聚居的大多是一些卖花客。
京城里有许多美人小姐都喜欢花,他们喜欢花,王孙公子就会去买花来讨好她们;王孙公子会买花,就会有人专门做鲜花的生意,来供应王孙公子。
所以在京城里,卖花的反而比别处多上不少。
李不负刚走进巷子,便听到一阵阵的卖花声,那声音凄苦中带着些悲哀,仿佛离人低低的泣诉。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春雨还没来,卖花的却随处可见。
卖花的是位风烛残年,躬腰驼背的老人。
他看上去比这巷子还老、还旧些。看到风眼和李不负进了巷子,他有些想要上前,最后看到李不负腰间的刀,却停住了脚步。
风眼走到这里,也忽然停下,感叹道:“生活在京城这地方,其实也不比别处幸福。”
李不负道:“哦?”
风眼道:“你瞧瞧他,他明明在京城里有了一间小屋,也有自己的职事,已比许多想要来京城闯荡,却苦苦不得的人幸福得多,可他卖花的叫卖声还是如此凄苦。”
李不负道:“其实他生活得或许很好,但并不比身边的别人好,所以就不太幸福了。”
风眼道:“哦?这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有的人衣食皆足,无罪无债,本来自己生活得很好,他本应当活得满足。”
风眼道:“可是呢?”
他不再向前走,而是缓缓转过身,挡住了巷子口。他的身躯极稳,李不负已看出,他也是位宗师级别的高手。
李不负道:“可是当一些比他看起来生活得更好的人天天都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他也许就会变得不太满足了,也不太幸福了。”
风眼思考了很久,也不得不承认:“你说的的确有道理。我的武功本来不差,但看到你之后,我又觉得我好像应该再去苦练上几年了。”
李不负道:“苦练出来之后,你又可以做什么?”
风眼默然。
他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风突然起了。
一地的碎花飘起,如美人的一袭裙摆飞扬,满天都是点点红色飞舞。
风中夹杂着老人凄苦的卖花歌声,有一种摧人肝肠断的味道。
老人眼中放着光芒,仔细地盯着李不负,很慢很慢地点着头,仿佛在认同他方才所说的言语。
风眼突然往旁边站去,说道:“我虽答不出你这问题,但有人能答出。”
李不负问道:“谁?”
巷子的最深处,慢慢有一人踱步走出,应道:“我!”
这人居然是姜断弦!
姜断弦双手拢在袖袍中,踏着木屐,踱着步子走出,道:“我上次败在你刀下之后,回来便苦练刀法。苦练刀法出来之后,只为了击败你!”
李不负道:“若你击败我之后呢?”
姜断弦道:“真等到那时,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李不负道:“那时是什么时候?”
姜断弦道:“明天。”
李不负道:“明天你就要与我决战?”
姜断弦道:“明天,正午,此地。”
李不负看向风眼,问道:“这就是第一重考验?”
风眼答道:“是!”
李不负道:“这考验未免太简单了些。”
风眼道:“说不准姜执事已参透了你刀法中的玄奥,找出了其中的破绽呢?否则他又怎会有信心与你一战?”
风眼站得极稳,他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李不负的双眼,好似要努力从中看出一丝恐惧的神色来。
李不负与之对视,身上忽地腾起一股强大的气势来!
风眼亦有宗师修为,他当然也不肯退让!
可是忽然之间,整条巷子里忽变得没有风了。
花也不再飞。
连叫卖花的老人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紧紧收着身躯,不敢再出声。
——没有风,又怎会有风眼?
风眼突然道:“是我输了。”
他的气势瞬间消失,身子摇了一摇,禁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不负也收敛回气势,转身离去,道:“明日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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