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山庄。
“白马山庄”自然是以白马而闻名于世的。白马通常都象征尊贵,而白马山庄中最好的那一匹白马更是大宛名种,尊贵中的尊贵,名气也一向很大。
据说天底下比这匹白马更神骏的马已很难很难寻见。
白马山庄的庄主周至刚也很出名,一人一马,白马与白马庄主,他们的名声在江南武林是无人不知的。
夜很深。
但白马山庄中还是灯明如昼。
李不负走进白马山庄的时候,既没有见到任何的白马,也没有见到白马山庄的庄主。
白马已在门口倒下,白马庄主也不知所踪。
李不负进了大门后,便一直朝前走,走到了正殿;再然后绕过正殿,来到书房;最后经过书房,见到一间卧房。
这间卧房像是新修起来的。
白马山庄中其余的房间虽也很整洁,但难免还是有些风霜留下的痕迹。
可这间卧房没有。
这间卧房是崭新的。
它独立于整座白马山庄,像是山庄中最珍稀的一粒明珠,令人走到这里之后,就不得不注意到它。
所以李不负就走了过去。
·········
卧房里面的人果然就是天公子。
天公子已换了一身新的衣裳,高领宽袖,衣袍曳地,双边袖子上绣着一种叫不出名字来的远古神兽,周围金黄色的镶边衬托得他如同朝堂上的天子。
他坐在一根高高的凳子上,端坐不动,静静地俯视着李不负。
李不负微微扬头,也笑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许久,白马山庄中还是那么寂静,小公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天公子忽然开口问道:“你有没有这样气派的庄园?”
李不负答道:“没有。”
天公子道:“像这样的庄园,在天下各地我至少有一百座。”
李不负道:“幸好我没有。”
天公子道:“哦?”
李不负道:“这么多地方,我睡也睡不过来的,岂非每天都要为在哪里睡觉而苦恼?”
天公子又问:“你有没有过方才那样优良的白马?”
李不负道:“我只见过一匹同样品种的,但比起刚才那匹也许还要差上一些。”
天公子道:“那匹马在哪里?”
李不负笑道:“在我肚子里,它已被我烤掉吃了。”
说到这里,小公子已站在外面。
她也换了一身衣裳。
换了一身制作精细,非常美丽,甚至可说是巧夺天工的华彩衣裳。
此时小公子穿着的衣裳有五种颜色,每一种颜色都很鲜艳,但五种颜色搭配在一起,又显得相当和谐;她绾了一个双尾灵蛇髻,高高将发卷起,可爱而不失大方;她的双鞋更加奇特,在月光的照耀下,彷似琉璃作成,几近透明。
小公子本就是个很美的女人,但她这时看起来又比之前更美了三倍。
小公子施施行走,一步一摇,姿态婀娜,极为优雅,她本身走起路来,其实一点儿都不比邯郸步差。
她走到李不负的旁边,娇媚地笑着,问道:“那你有没有这样好看的情人?”
她这句话隐隐之间,却是替天公子问的。
而这回李不负竟然不加犹豫地道:“有。”
小公子惊了一惊,问道:“她在哪里?”
李不负笑道:“在我心中。”
“她比我此时此刻还漂亮?”
“她实际上也许不如你那么诱人和漂亮,但在我眼里看来,的的确确是比你更美丽的。我可以摸着我的良心保证。”
呼。
李不负刚用左手摸着胸膛,身边便好似有一阵微风吹过。
随后小公子的整个人被这阵风所托起,吹到了屋子中去。
天公子还是在那张高高的凳子上。
小公子却正斜卧在他的怀里。
就连李不负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同样的身材,同样的俊俏,同样华丽的衣裳,同样绝美的妆容,同样的高贵无双!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像是一件艺术品,要令人忘记他们先天的残缺。
美人卧膝,温玉在怀,天公子的面色还是不变。
他淡淡地问道:“你有没有这样高明的轻功?”
刚才当然不会真的仅仅是一阵风将小公子吹进屋里去的,而是天公子施展身法,飘若天雾,行如流云一般地将她接了过去。
天公子的身法确实举世无双,神鬼莫测!
当今的武林确实再找不出一位比天公子身法更好的高手了!
李不负终于缓缓道:“没有。”
天公子也终于笑了。
他一笑,小公子也跟着笑,笑颜如春花一样绽放。
“没有”的意思就是李不负没有这样东西,所以李不负比不上他。
可是接下来,李不负却做了一个令天公子和小公子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慢慢地拔出了刀。
割鹿刀。
一抹淡淡的青色在月光下绽开。
一股逼人的锐气也瞬间充斥着整间屋子。
李不负盯着天公子,也问道:“你有没有这样的刀?”
·········
割鹿刀已拔出。
一柄不过才两尺长的刀,静静地躺在月光下。
它安静得就像是少男的初恋情人——安安静静,就这么存在着,却不知不觉间已让人心跳加速。
但无论谁都知道,要想得到这柄天下最锋利的宝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多么的巨大。
现在,这柄天下最锋利的刀正握在天下最厉害的刀客手中。
天公子没有回答李不负的问题。
但小公子脸上的笑容已消失了。
只有天上的月光依然清耀、明亮。
天公子吐出一口气,淡然道:“这柄刀现在虽在你的手里,但是明天就不一定了。”
李不负道:“明天再提明天的事,今天还没过完。”
天色还是黑暗的。
天公子道:“今天还有什么可说?”
李不负道:“白马早上还活着,可夜里却已死了。”
他笑了起来:“我的刀如何辗转,要等到明天才能知晓;可你的白马却撑不过今日!”
天公子又不说话了。
他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好像总是会以沉默来应对。
小公子怅然望着窗外明月,叹息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们的今日又是谁的明日?他人的今日难道又是我们的明日?”
听到她的低低的叹息声,天公子的面上也起了种说不出的变化。
“你是不是真的想知道是白马先死,还是宝刀先亡?”
李不负道:“现如今好像已到了不得不知道的地步。”
天公子抬手轻轻一送,竟将小公子送到了卧房深处的床上。
随后他看着李不负,作了个“请”的手势,道:“你若真想知道,就进来一谈。”